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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心酸之处,老康竟操起一把破胡琴吱吱嘎嘎地拉起来,并字正腔圆地唱道:“此时却也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号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定有隐情在心潮。”那两行热泪就下来了。

乐器行儿里有个说法,叫“一月箫,二月笙,半年的胡琴儿宰鸡声”。老康有两下子!他甭管拉的还是唱的还真好听,整个是“程派大青衣”,我有点儿感动了……

但我和小杨毕竟都是搞收藏的,知道不能光听故事,得冷静观察。看着眼前这位“昔日富豪”的后裔、长得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男旦”,小杨站在一旁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就轻声问道:“老康,你们家里有糠窝窝头吗?”

“干吗?”老康瞪着两只泪眼望着我们。

“让我们哥儿俩跟您一块儿忆苦思甜呀!合着您把我叫来是听您诉苦,陪着您玩儿票来啦?”我质问他。

“那您想怎么着呀?”这老康就是憨厚,他竟然忘了叫我们干什么来了!

我提醒他道:“本馆长和这位杨先生可是大忙人儿,没工夫听您痛说革命家史。赶紧的,看东西吧!”

老康就笑了,说:“哎哟哟真对不起您白先生!我是个性情中人,差点儿把正经事儿给忘了。麻烦您轻挪贵臀,看看您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什么?”

我低头一瞧,呀,我坐着的正是一把红木的椅子,从制式上看那应该是一把“靠背嵌云石文椅”,为旧时大户人家摆在“大雅之堂”的家私。我依稀记得,这“文椅”在咱们北方叫“官帽椅”(或“南官帽椅”),原是明式家具中的常见形式,清代初、中期为多,继承了明式遗风,只是那造型更和谐,线条更委婉。

这红木家具呀,可是说来话长:从咱们中国的家具史上看,应该说是继以黄花梨、紫檀等高档木材为原材料的另一个重要的家具制作历史时期。据说,到了清中期左右,世上的紫檀、黄花梨木材就基本上告罄了。于是,乾隆爷下诏,大力开发红木家具。这才有了上至朝廷官府,下至黎民百姓崇尚红木家具的风潮。从皇宫到官府,从官府到民间,虽然这品位高低有别,审美观念各异,但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在乾隆爷的倡导和指点下全国上下是趋“红”成风。所以,才给今天的好古者留下了这么多的机会。该感谢谁呀?当然是得谢谢咱大清朝的盛世之主万岁爷弘历啦!

可我也知道,这红木说到底究为何种木材,一直是闹不清楚的事儿,连《辞海》里也不过模棱两可地说它是“热带地区所产的豆科紫檀属木材……”得,是“科属”就绝非单一,从古至今就不是专指某一个树种。我想,大概历史上的所谓“红木”家具,就是泛指诸多材质坚硬、纹理细腻,尤其是跟红颜色“靠色儿”的家具的统称吧。所以,这可比鉴别黄花梨、紫檀还难,人家紫檀就是紫檀、黄花梨就是黄花梨,脑门儿上“写”着呢,明码标价。“红木”,您说得清楚吗?新老优劣,三六九等……能不小心着点儿吗?

低下头来仔细地观察老康家的这把“文椅”,三段式靠背,那靠背中间镶着块大理石芯儿,下边有方形“券口儿”,踏脚档为三层式“托牙”。成!从整个做工上看,是地道的清中期的“苏作”样式(指以苏州为中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所生产的家具,常能表现出苏州师傅细腻而精湛的手艺),材质也是“开门”的上等老红木。

我和小杨上下抚摩着这把椅子,就都有点儿爱不释手。我除了由衷地表现出对这个老物件的喜欢之外,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地遥想到,这户从山西远赴京城的大宅门人家儿,当年到底有过几位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般的金钗曾在这把红木椅子上斜倚弄妆、娇弱无力……唉!后来该不会就串秧儿了吧?要不怎么生出老康这么个可人疼的、长得说不清像哪种生肖的“冒儿爷”?而且数典忘祖地往外卖东西,他不败家谁败家?于是我眼中暗暗闪动着狡诈的目光,就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小九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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