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的故事(2)

风揭穿了麦田内部的秘密,麦浪起伏处,隐约可见各类瓢虫从麦体的中间展翅飞起,把蛋生在了麦子深处的鸟惊厥地射向了高空,在天上盘旋鸣叫,我还记得那鸟鸣叫的声音,“布谷,布谷,不哭,不哭”——这是一些更小的孩子的说法,当然,在麦子根处,也是偶尔可以见到田鼠和蛇的,这个时候就要握紧镰刀,防备它们从你的脚下窜过去。麦子本来就是有香气的,你没到过麦田,相信你也能通过想象有所知道,单纯的麦田的香气是潮湿的、浓郁的、带着一点点青草的腥气,可麦浪起时味道就不一样了,这香味里掺杂了一点点泥土的味道,各类虫子飞起时带来的虫体味道,这麦浪的香气那么狂野……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麦浪的话,也许我只能用狂野这一个词语了。你能了解一个少年站在田野中间,站在天与地中间被风吹荡着的感觉吗,那一瞬间整个世界没了别的人,也没有了别的植物,他的眼睛里是大片大片麦子的舞蹈,千千万万株麦子,它们有的粗壮,有的细弱,可在风来时它们都仿佛一下子鼓足了勇气,尽管是倒下的姿态,可仍然能令人震惊的看到它们想拔地而起的愿望,风是它们的摇滚乐呐,麦子也有疯狂的时候,那时刻它们大概忘记了自己是人们的食物,那一刻它们身上具备了某一种灵性,但我相信它们不是出于即将被收割的恐惧,而是在生命最辉煌时集体参与的一次朝拜。

麦浪起伏,一个少年的懵懂被惊醒,在这狂野的麦浪前,我觉得自己渺小的像个七星瓢虫,我摘掉了黑框的眼镜,麦田在我眼里清晰无比。麦子对我敞开了它们的怀抱,让我看到了它们打开的内心,麦子像我一样几乎具备了脆弱和坚强两种性格,这种心灵深处的认同感,让我举着闪亮的镰刀像麦田深处走去,麦叶划动着我的裤管,纠缠着我的双腿让我行走艰难,可这阻止不了我试图在麦田里奔跑起来,只有奔跑,才能让我感觉自己也是一株麦子,沉睡过一个冬天,被雪覆盖一个冬天,等到春天来临,雪像眼泪一样渗到土地深处,那眼泪带来的营养,遇到温暖的风就会疯长起来,如果五、六月的时候,经过一场风一个太阳的毒晒,用手指测量,你会发现,几乎每天麦子都会以一个指头那样的速度生长,等它生长的足够高,经历过几场大风大浪之后,也就到了它生命的尽头了……

也许我这么说是错的,麦子的生命是没有尽头的,它在我们的身体里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我怀疑我这些年我吃的麦子都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因为我从没从它的味道里品尝到过风暴的味道。在麦浪中起伏过的麦子,它的内心会更成熟而沧桑些吧……这就是我给你讲的麦浪的故事,它其实不算一个故事,因为连我都忘记了麦子什么时候成熟,什么时候收割,我们住的城市里看不到一株麦子,那些麦子在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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