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顺着羊肠小道起劲地向山上走去,修长年轻的身影很有节奏地上下颠动着。附近有一片草坪,短短的小草簇拥着黄灿灿的花儿。长着绸缎般花瓣的白头翁花虽从复活节后就已凋零殆尽,春石楠、报春花和狗蔷薇却正争奇斗艳,在山毛榉树下交织出一片五彩缤纷的地毯。
他个子不高,站直了也才1.67米。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身高对于身旁这位步态优雅的姑娘来说刚好合适。他用羞涩的目光偷偷瞟了一眼玛莎·伯内斯的侧影,瞥见她线条鲜明的下巴、鼻梁和额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难以置信。你瞧,他今年也才26岁,正在恩斯特·布吕克教授的研究所里埋头研究生理学。要谈恋爱,少说也还得等五年,要想结婚,起码要再过十年。他读书时虽然化学成绩平平,但也至少懂得爱情不可能择日光临。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不可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姑娘吃惊地朝他转过脸来。浅灰色白桦树低矮处的枝桠已被削去,高处亭亭如盖的绿叶遮挡了太阳的照射,林中洒满了温柔的斑驳光点。也许正是默德林镇的山坡上那些林子里柔和的阴影,才把玛莎的脸映成了他心中最可爱的模样。她的天然风韵,丝毫没有忸怩作态的痕迹,可他却惊觉于她的神奇魔力:大大的灰绿色眼睛,敏感而温柔,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气质和坚强自信;浓密的棕色秀发从中间分开,露出一道恰到好处的发缝,顺着耳根恰到好处地梳在两旁;微微向上翘起的鼻子甚是好看;嘴唇红润丰满,更是可爱,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整个脸蛋都是那么娇嫩,唯有下巴显得很有力,似乎有点不相称。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发生什么事?”
他们走到了小道转弯的地方,绿叶搭成的天篷正漏下一缕缕的阳光。
“我说出声来了吗?这一定是由于林中太安静了。既然你能听得这么清楚,那我可要小心点了。”
他们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再迈上一片平坦的岩层,就可以眺望山脚下的默德林镇了。库尔公园里有一支乐队在演奏,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从那儿飘上山来。默德林是一个迷人的乡村小镇,从维也纳乘火车到这里只要一小时。这个小镇现在已经成了维也纳人时髦的度假胜地;无数红瓦屋顶汇成了一片小小的红海,在六月暖和的太阳下熠熠闪光;远处山坡上爬满了葡萄藤,到处都挂着一串串饱满的葡萄。到来年春天,维也纳人就可以在格林琛的“今日酒家”里喝到用这些葡萄酿制的新酒了。
玛莎·伯内斯这次是和家里的朋友一块儿来的,这些朋友在默德林镇的格利尔帕策街上有一幢房子。西格蒙德是那天早上乘南方铁路的列车从维也纳来的。他们见面之后,就一道来到了弗朗茨·约瑟夫大帝广场上散步。广场上立着一座装饰华丽、金碧辉煌的避瘟柱,是为纪念历史上一次征服黑死病的胜利而建的。接着,他们转上大道,来到那座有一口大钟和一个有着像是洋葱叠洋葱的尖顶的旧市政厅,然后又经过喷水池,沿着教区街,一直走到俯瞰全镇的圣·俄特玛教堂。教堂对面是一座圆形石塔。
“这塔看上去像一座意大利浸礼会的教堂,”玛莎说。“可是默德林本地人都说这是一座古老的骨塔。你是医学博士,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只把骨头扔进去,而把身体的其余部分都留在外边呢?”
“我是个刚走出校门的博士,没有很多实践经验,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你为什么不写篇论文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好让我交给医学院给你申请学位呢?你想当博士吗?”
“不想。我只希望做一个家庭主妇和母亲,养六七个孩子。”
“这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雄心壮志,一点都不难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