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们约好,谈一谈人类的孤独

碌碌人生,我们只顾为应付生活而疲于奔命,往往错过了许多风景。对待自己的心,大抵也是一样的吧!

欢迎光临。今晚恰逢满月,夜色怡人。在皓月的柔光下,前路也显得甚是光明。在这样令人沉醉的夜晚,即便是独自一人漫步在嵯峨野1,想必也不会觉得害怕吧。

在我看来,嵯峨野的月夜堪称日本第一。这些年来,作为旅行爱好者的我曾游历过数不清的地方,也曾在世界的无数角落留下了仰天望月的身影,却依然觉得嵯峨野月夜在我心中的至高地位无可撼动。每逢结束在国外的旅行,好不容易才回来站在寂庵门前的时候,凭门望月才能让我松一口气:啊,终于回来啦!在丝绸之路上的某个小镇、法国的某处溪流、印度的某个湖泊,我也曾见过类似的月儿,现在触景生情,那些异国赏月的记忆便像放电影似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在旅行地,每个夜晚我都会仰头望月,心想此时的嵯峨野肯定也笼罩着同样的月色,继而对寂庵的静寂不胜思念。

异乡之夜仰望月,

身姿如故未曾变,

月是京都故乡明。

每当出门在外,我便会时常想起西行的这首和歌。同一轮月亮,却会引得无数人从世界的不同角落仰头眺望,由此想来,冥冥中便会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感。然而我们最终都会习惯这种神秘感,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把它当成是司空见惯的存在。碌碌人生,我们只顾为应付生活而疲于奔命,往往却错过了许多风景。对待自己的心,大抵也是一样的吧!

古往今来,月亮自始至终都在虚空2迈着的舞步,看上去真是孤独啊。作为一颗独自运行在虚空的恒星,大阳和月亮有些类似,但它那过于刺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月亮就不同了,它那柔和的月光总是吸引着我们的视线,在每个寂寥的漫漫长夜,仰视它的人总忍不住想要对它吟咏孤独之歌。

极目远眺,心中的苦楚一如这澄澈秋夜里清冷的月亮。

这是西行《山家集》中的《月之歌》。

今晚我们可是约好了,要谈一谈人类的孤独。

那么,就先从我说起吧。这个观月台,是我在这个寂庵唯一的奢侈物,是我当年建造寂庵的时候请求木匠在庭院里搭起来的。月色撩人的夜晚,将电灯完全熄灭,哪怕一盏孤灯也不留,就着月光做一个赏月架,在里面插上野花,供奉上亲手制作的月见团子3,独自欣赏这清冷的月光。

我时常被人问起,你孤家寡人的,难道就不感到孤独吗?

在日本,农历八月十五被称为“月见节”,这一天的夜晚被称为“十五夜”。

我51岁出家为尼,在此之前疲于人生之累,饱尝孤独之苦,有时甚至会冒出干脆入土为安的念头。现在细细想来,那种近乎空虚和狂躁的状态还真是恐怖。出家以后,我渐渐地发现,曾经那般强烈的孤独感已在不知不觉中离我远去。

遁入佛门的我一直深信佛祖与自己同在,所以便不再感到像此前那般孤独难耐了。但若是说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感到孤独,那恐怕是骗人的。

当然,无论从质上来说还是从量上来看,26岁的您的孤独和69岁(当时是1991年)的我的孤独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我们却共同拥有着“孤独”这个殊途同归的宿命,因着这个缘分,我们大概是能够相互理解的,对于这个话题也能够拥有共同语言。

孤独到底是什么呢?不管到了什么样的人生阶段,人们总是禁不住驻足嗟叹、上下求索。

1.嵯峨野,位于岚山北方,盘踞在优美的小仓山东麓,曾经是皇室的别墅所在地。竹林与小篱笆环绕的小径十分典雅迷人,从野宫神社到化野念佛寺之间的小径上,有常寂光寺、落柿舍、大觉寺、二尊院等坐落其间,气氛宁静幽雅。化野念佛寺有一万以上作者不详的石佛像,也十分著名。

2.源自佛教语,意为天空、空间或充满空间的元素。

3.在月见节里要吃一种江米团子,叫做“月见团子”,日语里称为“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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