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问完那句话的时候兀自从手边的铁盒子里拿出一支烟,她把烟放在嘴边用涂了正红唇膏的嘴唇轻轻噙着。唇膏涂的很匀,好像不是涂上去的,而是从她自己的身体里生出来的,因经历了一路用力的生长,才红得如此彻底。又依循有生必有息的缘故透出即将要盛极而衰的落寞,那红,要挣脱她似的漾在她唇上,聚成一个焦点,让马世谦的神魂无法移转地聚焦在她的唇上,他必须用尽力气才不至于随时被它吸附吞噬。
朱莉自己故意无视这些,她只是专注地微微低了头,眉尖蹙在一起,专注地擦亮一根火柴,点燃那支烟,然后她深吸了一口。
她吸那只烟的时候,她的正红的嘴唇上皱起几条细微的褶子,写实一般纪录出“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那么一个微妙的瞬间。
马世谦的心跳被朱莉嘴唇的动态奴役着,他看着它们骤起,再松开,周而复始,每次重复之间有几秒静态的停顿,好像她忽然就对这个世界反悔了似的,过往一切有关时光的诺言瞬间成了谎言,马世谦在那个停顿惶恐到想哭。
朱莉不理会,待她决定要他的答案时,她把一口烟朝马世谦轻轻吐过来,烟散在他脸的下缘,顺着他的轮廓散开。然后她把那只烟用两个手指夹着,离开她缨红的嘴唇,再用左手接过去,调转了烟的方向,把留了她唇印的那一边冲着马世谦递过去,她的白皙的左手接管了他的焦点,像工匠用心雕琢的观音的手,温柔而有力地垂在他面前,那支烟仿佛是她要赐予他的莲花,带着拯救的垂青,模糊了欲念与爱的界线。在马世谦要接未接的时候,她又嘟起嘴唇轻轻吹了吹那支烟的顶端,看它在她唇下露出锃亮的斗志,她才像放心了似地递给他,好像一位大德对一个流浪之人怜惜的加持。
马世谦像中了魔咒一样把烟接过去,怕接晚了会丢一样忙不迭把它进自己的嘴里,他的因紧张而干裂的嘴唇受到朱莉留在那支烟上的唇印的滋养,瞬间长出许多陌生的勇气。
“好不好?嗯?”朱莉问。
马世谦低垂着眼眉,猛烈的点头,表示着他的“好”。
他不想说出来,他不想他的嘴唇从那支烟上跟她朱红的、仿佛从她身体里长出来一般的唇印分离。
反而他对那之后他们之间首次的云雨没有太多记忆了。
男人嘛,总是挑拣让自己感觉更好的画面记着。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应该有一个fantasy。比如电影是梁朝伟的fantasy,音乐是周杰伦的fantasy,林徽因是金岳霖的fantasy,金城武是很多两岸熟女的fantasy。Fantasy常常体现出一个人内心底里的审美体系,而一个人跟fantasy之间的距离则决定了他是否真的快乐。我的姐弟恋女友是我青春时期的fantasy,说来好笑,我这半辈子所有属于男人的陋习几乎都是我的那位上海女朋友教我的:抽烟、喝酒、好色、玩世不恭。。。这还是能讲的,还有不能讲的,你们要不要听?”
台下响起一个分贝很高的“要!”。
马先生达到了活跃气氛的目的,不理会台下的“要”,继续道貌岸然回到“正题”—每十分钟要跑题说点儿刺激的好重新吸引听众注意—马先生懂得遵循专业技能。
所有表面上看起来热烈的敞开心扉通常都出于技术或演技,人跟人之间,真正的“敞开心扉”到后来都是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