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的灵魂(8)

特蕾莎认为人类的不幸并不存在于贫困、生病或饥饿,真正的不幸是当人们生病或贫困时没有人伸出援手。即使死去,临终前也应有个归宿,有人向垂死者传播主的爱。

于是她离开了修道院,以一个普通修女的身份来到加尔各答环境最恶劣的贫民窟提亚纳,她脱下蓝色的道袍,换上普通妇女的日常粗布服饰,用自己掌握的一点基本卫生知识和护理技能为那里的贫民服务。

后来,她和其他修女一起办起了儿童之家,收养从路上捡来的先天残疾的弃婴,把他们抚养成人并告诉这些孩子“你是这个社会重要的一分子”;她还办起了麻风病人康复中心,收治照顾那些甚至被亲人唾弃的人,让他们感到自己“并没有被天主抛弃”;最著名的,是她在贫民区创办的临终关怀院,使流落街头的垂死者得以在呵护中度过最后的时光。她说:“这些人像畜牲一样活了一辈子,总该让他们最后像个人样。”那些被背进关怀院的可怜人,有的躯体已经被鼠蚁咬得残缺不全,刚入院洗澡时往往用瓦片才能刮去身上的污垢,最后握着修女的手嘴角带着微笑“踏上天国之路”。

一个原本对特蕾莎修女的善行心存疑虑的印度教法师,当看到她一丝不苟地为一个快死的男人清理布满蛆虫的伤口后,惭愧地说:“我在寺庙供奉圣母三十年,今天才看见圣母的肉身!”

特蕾莎嬷嬷如今已成了超越种族、阶级和信仰的爱和关怀的象征,她获得的荣誉,从麦格赛奖、肯尼迪人道奖、尼赫鲁奖到诺贝尔和平奖,都是举世闻名,很多人期待殷殷、梦寐以求的。然而这些奖并不能垫高特蕾莎嬷嬷,而是特蕾莎嬷嬷为这些奖项增加了荣誉和含金量,不在奖的成色,而在于这些奖给了谁,彰显了什么,鞭笞了什么。

然而回顾孤苦一世可怜一世的武训呢,在这片黄壤上,在这片蓝天下,直到今日,人们脑海里残存的还是被毁容的武训,是因为武训没想到触动当时的那个统治阶级。对一个乞丐,做一个有益社会的人、有益身边的人,非得让他铤而走险,抛头颅洒热血?

我特别感慨的是一个革命者不理解特蕾莎帮助穷人的行为,教训特蕾莎说:“你不知道我们正在搞革命就是要解决这些事吗?”特蕾莎平静地回复:“我也是革命家,我的革命成分中只有爱!”这个革命家缄口了,如果这个革命家长在中国,他该如何回答?

特蕾莎在有生之年几乎走遍了世界,所到之处受到迎接教皇般的欢迎,却没有到过前苏联,因为那里的人民好像根本不需要她。

和武训相较,特蕾莎嬷嬷是幸运的,她没有被批判和嘲笑,也没有被鞭尸扬灰,她直到死后都被爱戴和尊敬围绕。她的祖国阿尔巴尼亚和她的第二故乡印度,都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果你做善事,人们说你自私自利,别有用心,不管怎样,总是要做善事。”这一点我以为是和武训相通的。做吧,认准的善事,做下去。人在做,天在看,相信头顶的星光,虽然云翳也许暂时遮蔽,但星光是不灭的,如人的良善。

是啊,武训不需要别人的评价。这个有着宗教圣徒一样品格的人,这个在东方大地上出现的有着人性奇迹的人,他是一个最需要帮助的人,在他昏睡破庙三天的时候,在他需要温饱的时候,在他被侮辱被拳脚击打的时候,他没有选择仇恨,却以终生行乞来回报社会,来改变社会的生态。他是传递上帝的爱么?是传递观世音的爱么?他传递的是一种善,一种对没有知识愚昧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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