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二∶梦魇(33)

这时我突然被《京报》的另一篇文章吸引住了,题目是《进京上访人员神秘失踪调查》,文章称,《京报》不断接到进京上访人员家属求助,反映他们的亲人进京上访后神秘失踪,这些失踪人员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到京城各信访部门登记后,不久便失踪了,据目击者称,他们看见访民模样的人被一些彪形大汉粗暴地塞进一辆依维柯车内强行带走了,最让我吃惊的是,到《京报》求助的还有两名东州进京上访人员的家属,文章称,这两名上访人员是为东州死婴事件而进京上访的,进京不久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看到这儿,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两名失踪的访民会不会就是顾文白和张欣呢?这么一想,我竟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将报纸递给车夫,车夫看后也一脸吃惊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问:“莫非顾文白和张欣被绑架了?”然后他又耸了耸厚厚的肩膀说:“这怎么可能呢?”车夫的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神话》中的魔,我觉得这些魔无处不在,像窥视狂一样盯着我们。怪不得魔鬼总是出现在顾文白的作品中,他笔下的魔鬼似乎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原以为那些魔鬼来自他的想象,其实它们就来自现实,可也是,像他这种对魔鬼不遗余力地穷追猛打的人,魔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呢?想到这儿,我长叹一声反驳道:“怎么不可能?当今中国,一切皆有可能!”车夫似乎意识到了寻找顾文白和张欣的危险性,他一脸愁苦地看着我,小眼睛焦虑地转动着,就仿佛我身后站满了魔鬼似的,然后勉强地笑了笑,一边挠着柔软的下巴,一边皱着眉说:“小丹,我有一个担心。”我感觉他说话的样子很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大白兔,那种怯懦的眼神就好像是我把他骗进笼子里的,我讨厌他现在的神情,用挑衅的冷淡口气问:“你担心什么?”他用一种嘲弄的口吻说:“我担心如果我们不放弃寻找顾文白和张欣,也会像他俩一样神秘失踪的,你不觉得这太可怕了吗?”他的神情太幽默了,我情不自禁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一头雾水地问:“你笑什么?”我一边笑一边说:“有什么可怕的,我巴不得神秘失踪呢,果真如此,我就有机会看到黑暗的真相,我如果有幸画出黑暗的本相,那一定是我一生的杰作。”车夫古怪而可笑地摇摇头,一脸回味老陈醋的表情,眼睛里有些可怕的东西闪烁着,仿佛我是那四肢张开的标本,而他是解剖者,用一种旁观者的口吻说:“小丹,你可真是天真得可爱,人都消失了,还怎么作画?”我生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情烦乱地说:“反正我坚信我一定能找到文白。”这时进来四五个农民工打扮的人,坐在了我们的邻桌,他们每人要了一碗刀削面,一边吃一边议论一位老乡失踪的事,我侧耳细听,原来这几位农民工的一位老乡因代表乡亲们进京反映县里领导将修水库的钱修了水上乐园,进京没几天就神秘失踪了,几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吃面一边商议寻找失踪老乡的办法。很显然,车夫也听明白了几位农民工议论的事,他虽然面带笑容地看我,但在笑容背后,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颤抖。我更是觉得咽喉里像有块大理石似的,我惆怅地问:“车夫,那些失踪的访民该不会也像法慧一样遭遇魔兽了吧?”车夫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然后无助地点上一支烟,淡蓝色的烟雾缭绕而上,那烟气如此复杂,像是一个颤动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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