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快要冻僵的百灵鸟,但站在树枝间仍然顽强地鸣唱着,那楚楚动人的样子感动得我竟然随手给她画了一张素描肖像,本想送给她作为这次愉快旅途的纪念,可是就在火车即将进入京城站时,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壮实的人,高个子见了小女人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严厉地问:“你就是《京报》记者沈丹娜吧?”小女人的气息顿时凝重起来,很显然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惶恐,不过她好像很快就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神情镇定地回答道:“是我。”矮个子双臂交叠于魁梧的胸前,语气强硬地说:“别像没事儿人似的,跟我们走吧。”小女人流露出一种坚定的神情,随手将顾文白的《历史》塞给我,从容地说:“大姐,这本书真好看,还给你吧。”说完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接过《历史》,发现里面夹着几张纸,于是迅速地抽出来打开,竟然是一篇题为《东州死婴事件:不能让正义迟到》的文章,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紧接着几行关键性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我当即前往医院进行采访,但医院的领导却三缄其口,坚决否认医院里有婴儿死亡。两个多小时的采访里,医院领导先是红包奉上,再是软硬兼施,最后是恐吓威胁!但我始终坚持要看看孩子的尸体,终于院长对我的坚持恼羞成怒了,他喝令我滚蛋,我并没有被他的淫威所吓倒,质问道:‘此刻如果我七窍流血地死在你面前,是不是也要被定义为正常死亡?’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当然不是,但你要是胆敢报道此事,我怕你也会正常死亡!’就在这时,一位医生推门进来,惊慌失措地说:“不好了,院长,又死了八个!”听到这个噩耗,我的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起来,我和院长一起冲出办公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救孩子!绝不能再让孩子们无辜地死去!……”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你们不能把人带走!”此时两个人夹着沈丹娜已经走到车门前,火车正在徐徐驶入站内,正在议论纷纷的乘客全都被我这一嗓子给喊愣了,两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呐喊给镇住了,车夫反应最快,他拎着行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车门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量和勇气,我慷慨激昂地说:“那位《京报》记者是为东州死婴事件讨公道的,快拦住那两个人,绝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说完我高举着顾文白那本《历史》,拼命挤过人群,乘客们听了我的话顿时沸腾了,他们一边斥责那两个人,一边将他们与沈丹娜隔开,这时车停了,我立即将夹着文稿的《历史》连同我随手为她画的肖像素描一起塞给了沈丹娜,然后一把将她推下车去,两个人无奈地看着沈丹娜跑了,人们仍然不依不饶地将他们夹在中间,我见沈丹娜已经安全了,向车夫递了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地和我一起溜下了车,一只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还攥着《神话》的打印稿,他异常兴奋地说:“小丹,我们终于冲出魔障了!”看他傻乎乎的样子,我动情地瞥了他一眼。
油画二∶梦魇(21)
油画
王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