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真见他嘴上答应,但回答得心不在焉,恐怕自己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石城镇的城外便是一片沙漠,此时已将近正午,太阳越来越热,李思裕却兴致勃勃地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幻真不觉暗自叹了口气。
又走了一程。虽然地上又跑过几只沙鸡沙鼠,但李思裕生怕幻真又要多嘴,硬生生忍住了不敢动手。他也觉得这般干走实在没意思,道:“真大师,我们回去吧。”
幻真此时却没有附和,直直望着前方,忽然道:“李将军,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李思裕道:“有人?我瞧瞧。”现在将近正午,是一天中最热的当口,这时候当然最不适合上路。李思裕听幻真说有人,倒是颇有兴趣,手搭凉棚看了看,惊叫道:“果然有人!”
天很热。太阳晒在沙漠上,热气腾起,隔得远一些看去便如有水波倒影,仔细看去,在约莫里许之遥的地方有一个影子正晃晃悠悠地过来。这影子极为高大,看去竟有十余丈高,不过李思裕知道这是因为沙漠上常见的蜃气使然,他也见惯不怪。但有实体方能出现影子,这个影子究竟是什么?李思裕年轻好事,一踢胯下骆驼,叫道:“真大师,我去看看。”
李思裕骑的骆驼身上有五团白花,因此名谓“五明驼”,极为神骏,在沙漠上奔驰,更是比骏马还快。幻真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思裕已先行奔了出去。幻真吃了一惊,喝道:“大家跟上!”他的坐骑虽然也是头健驼,却远远不及李思裕那头五明驼了。追了一程,离李思裕已越来越远。
蜃气随着他们靠近而退后,此时已经可以看清了,那确实是个人。这人趴在一头骆驼背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见李思裕已赶到那人身边,跳下来牵住了那匹骆驼,正从腰间摸下水囊要给那人喝,他急道:“李将军,等等!”
李思裕已经拉开水囊,听得幻真的声音,手一下停住了,扭头道:“真大师,这人还有气。”
幻真已冲到了他边上,跳下骆驼走到李思裕身边,轻轻托住那人的腰,将他抱了下来。这人身材甚是高大,比幻真还高半个头,但幻真抱着他却行若无事。幻真将那人放在背阴处,从怀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汗巾,往角上倒了些水,塞进那人嘴里。这人感到嘴唇湿润,一下咬住了汗巾贪婪地吸吮起来。幻真道:“李将军,他干渴过度,若是马上大口喝水,肺会喝炸的。”
人干渴过度,假如突然间大量喝水,肺一下会喝炸,血管也会爆裂。李思裕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这种道理。他见自己救人险些成了害人,不觉有点不好意思,道:“真大师,这人是做什么的?他身上受了不少伤啊。”
幻真见那人将这一角水分吮完了,又倒了点塞到他嘴边,小声道:“这人身上穿着的,是归义军的军服。”
归义军!李思裕险些要叫出声来。他也压低了声音,道:“难道送亲使出事了?”
幻真还没回答,那匹骆驼忽地惨嘶一声,倒了下来。这骆驼的颈项有一条割开的伤口,是这人割开的,这人靠着饮驼血才支撑到了这里,可是骆驼却油尽灯枯,一歇下来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幻真见骆驼倒地,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左手竖到胸前,喃喃道:“弃此色相,往生净土。但受诸乐,无有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