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结冰,陆虎城眼前的夏夜似乎在一块块崩裂,成为碎片,他听见了世界瓦解的声音,清晰,真切,疼。
一瞬间他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身体像中弹似的摇晃了一下,她及时扶住了他,迟疑了一下,像所有肥皂剧中俗气的套路一样,她温柔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很照顾我,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你以后当我哥好吗?”
她凝视着他,目光温婉而不失力量。陆虎城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决心,他再次感到了冰冷和疼,犹如一把冰刀扎在他的心上,他听见自己在问:“为什么?”
他还了一个傻到了家的对白给她。这样的情景只有在电视上经常看见,现在,变成了真实的人和事。
“没有为什么。”她温柔地扶住他,似乎怕他摔倒。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做得坚强、平静一点,装作不在乎,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再次迟疑起来,对自己的决定有些动摇,最后一次,考虑她的感情与人生,但是很短的几秒钟后,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好。我走了。”她轻轻地说,转身,很快地离去,有些像在逃。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这个男人。或者,她应该早就拒绝他,一开始就对他冷若冰霜,可是,她也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虚荣,喜欢有人追求,宠着,况且他并不令她讨厌。
实际上,她多少还有些喜欢他,如果不是她的家境,她的苦难童年,她未必不可以接受他的感情,像很多年轻人一样缓慢从零开始,构造一个自己的巢,然后慢慢充实它,装饰它,最后变成一个快乐的窝。然而,她不是一个零,她从小就是负数,她的过去早早透支了她的未来,她必须寻找办法补上这笔亏空,而且要快,或者说,她需要的是“现金”,而不是期权。
甚至,如果他对她不是那么紧张,她可以考虑把她的第一次,那种最初、最真的感觉与他分享。毕竟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还是希望给自己的青春留下一个值得铭刻的记忆,但是现在,她发现跟他的交往是在玩火,曾经的快乐时光很可能让她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她决定断然挥刀,绝不给他留下任何想念。同时,她也顺理成章地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答应另外一个人。——这种老鼠戏猫的游戏已经玩得够久,火候到了,她就该收网。一个女人,无论她多么值得追求,也不应该让一个男人等得太久,尤其是像他那种阅人无数的男人。虽然把年轻的处子之身献给那样一位满身肥肉的老头糟踏,她总有些不太甘心,但能够卖个好价钱。
陆虎城木然看着苏裙走远,隐没在幽蓝的夜色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击碎夏夜的宁静,让他从某种恍惚状态中回过神来,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车灯扫射,陆虎城条件反射地躲到树后,他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回了厂区,一直在女工宿舍楼下徘徊。这时已经午夜,他感觉到了冷。他望过去,轿车的马达声有些杂响,是厂里那辆老式的沃尔沃轿车,现在是郭太福的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