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雪停风住,逆转乾坤,大家都纷纷挽留给他们带来幸运的无聪,请他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然而从叶晓枫住宅处出来的无聪却坚持要走,他说既然交上了朋友,认准了门路,以后自然常来常往,何况他也公务缠身,不能耽搁太久。众人眼看挽留不住,也就不再多言。
那辆蓝色的别克在暮色中渐行渐远,很快就在远方的霞光中变成了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也是在这时,叶晓枫才知道自己并非今天最大的赢家,除他之外,刀疤脸的“综合材料系列”,疯子的“政治波普”也被无聪收购了一部分。值得注意的是,疯子的某幅画是无聪花了八千元才拿到手的。
“幸亏我多了个心眼。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幅画低于六千不会卖!”疯子得意地看了看四周,说,“那个矮地瓜开始只肯出五千,我就跟他说,我们虽然穷,但志气不会短。我让他随便去看谁的画,都找不出一张和我雷同的。在技术上,把人脸磨光滑,广告颜料就可以做到。我画的油画,每一个笔触都很有味道,都有很深的思想内涵……早在七八年前,我就会弄那些小儿科的玩意儿,不是内行是看不出来我跟那些下三滥的区别的!”
听到疯子的话,叶晓枫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略他本人跟疯子画价之间的差距不提,更让他厌憎的是,男人在自吹自擂的同时,还搂住豆米的脖子,涎着脸皮对她说:“宝贝,你当时也在场,快给大家讲讲,当时那奸商是怎样打心底里崇拜我,喜欢我的画的!”
疯子的此举弄得豆米有些不自在,这个年轻的女孩向来不爱多言,更不喜欢帮人吹嘘,眼见疯子不停地催她,她便低声对他说:“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疯子见豆米不愿帮他,白了她一眼,叫她把杯子递过来。豆米手未触杯,疯子见她面色不悦,“怎么着,叫你做点事,你还不高兴?瞧你这贱样,养不了家的东西,滚一边去!”
疯子当着众人的面对豆米说类似的话,已经不是头一次,此时碍于大家都在场,豆米面露难堪,忍不住顶了一句:“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豆米说走就走,疯子也不拦她,还没等她出门,疯子又在后面补充说:“尼采说得好,女人要用鞭子抽,大家都别拦,到头来她会领教我的厉害!”
豆米离开之后,筵席摆到凌晨才散,这群夜猫子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叶晓枫回去之后,站在画布前,打算借着酒意,活动筋骨,画一幅习作。他拿松节油稀释了颜料,凭借感觉拿大号笔薄薄地刷了一层,打算等颜料稍干后,再用小号笔添加细节。
回头再看,躺在上铺的杨志彬此时已经睡熟了。他知道朋友近来咽喉肿胀,害怕烟熏,于是便把香烟塞进牛仔裤的口袋,出门去小树林那边抽。他倚靠在一棵大杨树上,定了定神,在小水沟边坐下来。夜间的风刮得紧,上过寒霜的野草很快就把牛仔裤打湿了,皮肤凉飕飕的。他挪了挪屁股,站了起来,心想吸完这支烟,画布上的颜料也差不多干透了。他顺着田埂开始往回走,出了小树林,只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就蹲在不远处,不停地对着天空哈气。他立定脚步,估计那人大概也是半夜睡不着觉,跑出来溜达的画家,便弯下腰,拾起一粒小石子,扔了过去,想要跟那人开个玩笑。石子在人影脚边落下来,那人腾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叶晓枫这边喊起来:“深更半夜的,见鬼了,没事瞎折腾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