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文景将陆续推出八卷本《汉德克作品集》,意在让中国读者来共同了解和认识这位独具风格和人格魅力的奥地利作家。《无欲的悲歌》卷收录了汉德克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大黄蜂》和20世纪70年代初引领潮流的中篇小说《无欲的悲歌》。如果说前者是汉德克一反传统步入文坛的标志的话,那么后者则是继《骂观众》和《卡斯帕》之后又开启了一个新的创作时期。
1966年3月,小说《大黄蜂》在经历了一系列挫折之后终于问世,批评界起初并未给予关注,甚至不感兴趣。而当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作家同年在普林斯顿举行的“四七社”文学年会上向老一代作家提出挑战甚或发难以后,报刊上才出现了对这部小说连篇累牍的评论,其关注的焦点几乎都离不开非同凡响的语言实验和独来独往的形式追求。也有批评家认为这部小说的表现是言之无物的华而不实,炫耀形式的矫揉造作。诚然,汉德克从走上文坛开始,就一如既往地继承了奥地利文学的语言批判传统,语言与叙事的矛盾成为其文学表现的内在主题之一,因此也招来了不少非议。
事实上,小说《大黄蜂》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汉德克文学创作的基础。小说中,叙述者早年的经历和感知以独具风格的魅力焕发出了一种新的生命。在这种表现的背后,潜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审美感知:汉德克在寻找那个逝去的童年,因为叙事的长河从这童年的经历和感知中奔涌而流。可以说,童年的经历和感知构成了汉德克整个叙事的核心。作者在谈到这部小说时也一再强调,与其说是语言形式的实验,倒不如说是一部回忆小说的种种因素所在;一个在战争中还是孩童的人回忆着当年战争中所发生的种种事件。小说年轻的叙述者是个盲人,在回忆的梦想中期盼着那个失踪的弟弟归来,而童年在战争中对血腥暴力的恐惧始终伴随着这样的回忆。这无疑是一种心灵的创伤。整个小说在结构上既没有脉络清晰连续发展的情节,也没有对主人公的整体刻画,而只有对一个个事件细节的描述,对一个个具体事物的感受,一个个相互似乎毫不相干的断片成为结构小说叙事的中心,甚至连一个个章节标题也成了启人深思的隐喻。尤其小说中是对一本失去的书的回忆的情节起到了非同小可的叙事作用。这本在记忆中支离破碎的当下的书展现出贯穿小说始终的创伤性结构。不言而喻,叙述者所叙述的那些看上去最私密和最个性的东西,通过这种感知细腻的叙事方式获得了让读者广泛联想的普遍意义。
《大黄蜂》的叙述者以无与伦比的感知方式渗透到“那些事物和事件的中心”,“撼动了那些无生命的东西”(汉德克),使之发出休戚与共的悲伤:“我所看见的东西,并不是通过眼睛,而是由于那些无生命的东西本身在颤动。此时此刻,我既不觉得它们是异物,也不觉得它们和我之间存在距离,因为仅仅由于我看见它们,那些东西就撕开我的血管,仿佛这种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可以说它不再浮现在眼前,会为那个不用眼睛看它的人而痛苦地颤动,并且在向这个观看的人诉说着这种莫名的痛苦;仿佛我心中那可笑的愤怒就是这些东西无法消除永无止境的悲伤似的。”(《大黄蜂》)这样的生存痛苦奠定了汉德克文学表现的基调,构成了其审美感知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