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政治斗争经验的李清照,并不知道政治斗争是何等的残酷,她对公爹抱的期望太高了。这首救父诗送出之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当然,赵挺之不可能没看到李清照的诗,只是他不想管这份“闲事”罢了。在政治斗争漩涡中经历过浮浮沉沉的赵挺之,不愿意为了一个“奸党”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他首先要保自己。而对“奸党”的奋力打击,恰恰正是对自己的最好保护。他是很会权衡利害的,他绝不会为自己儿媳的请求去冒一丝政治风险。
李清照彻底失望了。李格非与被列入“党籍”的其他人一样,离开了京城。转过年来四月间,赵挺之转任中书侍郎,九月又转任门下侍郎,虽然仍属副相,但位置越来越显要,权势也越来越大了。公爹的显耀并没有让李清照感到多么高兴,她甚至有些瞧不起公爹了。这一年,她又做了一首诗呈送给赵挺之。这首诗后来也失传了,今天可见到的也只是一个断句,就是:“炙手可热心可寒。”
自从李格非被赶出京城之后,李清照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政治这把利剑,在李清照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也使她与赵明诚爱情的根基受到了第一次冲击。赵明诚比李清照更了解父亲赵挺之,在感情与利益的天平上,他认为父亲站在利益一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他从未在妻子面前为父亲的做法辩解过,可是李清照已经觉察到,自己的丈夫虽然在许多方面与公爹不同,但他也明显地继承了赵挺之的一些缺点——他毕竟是赵挺之的儿子。小俩口在表面上还像过去一样,平平和和地过着日子,可是两个人的心中却隔上了一层纸。
一次,赵明诚回家后,照例向李清照索要新作。李清照这次给他的是一首《行香子》,词中写的是: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赵明诚读罢,笑着对李清照说:“才分别半个月,你想我就想成这个样子了?咱们怎能和牛郎织女比呢?这不,我说来就来了。”李清照把那首词一把夺过来,说:“看不懂你别看!”转身把它扔到桌上,叫上丫环到后院给冬青剪枝去了。赵明诚一个人被晾在了那里,他取过那首词,又看了几遍,仍没看出有什么道道,只好摇头笑了笑,又放下了。
其实,李清照作这首词的本意并不在于写相思,她要表达的是这样一种意思:就像乍起的秋风令蟋蟀哀鸣、桐叶惊落一样,政治风云的突变,也把一对恩爱夫妻变成了像牛郎织女那样远隔重阻的人。虽然天河上有浮槎(木筏子)来来往往,但是牛郎织女却难得相逢。人间的那一对呢?同样也是“愁浓”。牛郎织女每年只能在鹊桥上见一次面,可是,风云变化无常,谁能保证七夕那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们一定能顺利见上面呢?李清照该词用心良苦之处,在最后三句——“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她是在借自然界的天气变化,隐喻政治风云的变幻无常。她也想用这种方法给赵明诚提个醒:政治风云如此无常,说不准明天又会怎么样呢!
这些意思,赵明诚都没有看懂,因为他正得意着呢——他听说,不久他就要离开太学去做官了。在当时,一般做官是要有“出身”的,即要考上进士才能做官。少数人可以例外,即可以享受“祖荫”(指父、祖辈对朝廷有重大贡献的,后辈可予特别照顾)。赵明诚的大哥存诚、二哥思诚都是进士,惟独他不是。他要做官,就只能靠沾父亲的光了。果然,不久他就离开太学当官了,那是在崇宁二年(1103)他23岁、李清照20岁的时候。至于赵明诚最早担任的是什么职务,因史无记载,我们不得而知。
当了官的赵明诚虽然有了一笔不错的收入,但日子过得仍然很紧巴。他和李清照把钱多半用于收购金石刻和名贵书画、古籍、古器了。为了尽量节省,李清照竟穿起了粗布衣服。经过日积月累,赵明诚收藏的文物已相当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