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2)

他叫它“大都会”,是由盒子、罐子、纸和泡沫组成的,是个没有真正铁道的模型铁道。模型下用铁丝网固定着袋装花生,用来构成陡峭的山丘式地形。先是从一个小牌桌上开始的,但马特又增加了两个,分别在不同的水平线上,仿佛地壳的板块。依“地势”散布在桌面上的是一座城市。

它是个按比例缩小的幻景,用常见废料做成的闪闪发光的超级城市,有用锡箔纸做成的盖尔风格的曲线,有用干通心粉做成的哥特风格的尖顶和开垛口,还有用绿玻璃碎片做的一座帝国大厦。

牌桌后面的墙上粘着马特的照片参考资料:打印出来的博物馆、大教堂、办公楼和一排排房子的图片。一些是剪影,但更多的是细节图:马特自己照的表面和纹理的放大照片。他常常站着凝视着它们,磨蹭着下巴,推演着效果的好坏,用自己的乐高玩具拆拆装装来预测结果。马特才华横溢地使用日常材料,你都不知道这些材料本来是什么了,只能把它们看成微型的建筑。

沙发上有个黑色的塑料无线电遥控器,我拿起来按了其中一个按钮。一个停在门边的玩具大小的飞船嗡嗡地动起来,快速地冲到“大都会”这边。它的主人会操作它,飞船应该停在帝国大厦的顶上,但我只会让它撞窗户。

放“大都会”的厅北边是我的卧室。我们有三个人,三间卧室,我的最小,只是个天花板有爱德华七世风格金银丝装饰的小小的白色方形房间。马特的房间最大,但是房型不好——在最顶上的阁楼,又窄又陡的梯子尽头。而第三个房间是大小和舒适间完美的平衡,属于我们中的第三号室友——阿什莉·亚当斯。她此时正睡着,但不会很久。阿什莉每天早上六点四十五准时起床。

阿什莉漂亮,或许太漂亮了——太闪亮,太整洁,像个三维的立体模特儿。她一头金色直发,干净整齐地修剪到齐肩的位置,手臂因为每周两次的攀岩而有点变色,永远是太阳晒过的古铜色皮肤。阿什莉是公共关系处的业务员。她以前为纽贝格公司负责公共关系,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她喜欢我设计的公司图标。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喜欢她,不过后来我意识到她是个人形机器人。

我说这话没有不好的意思。当我们搞懂它们了,机器人就很棒,不是吗?聪明、强壮、有条理还体贴细心。这些特点阿什莉都有。她还是我们的资助人:这个公寓是她的。她住在这儿好多年了,我们的低廉租金表明她长期占用这儿。

我是欢迎新的机器人霸主的。

我来这儿大约九个月后,我们那时的室友瓦妮莎搬到加拿大去进修生态工商管理硕士了,是我找到马特来替代她的。他是美术学院一个朋友的朋友。我在一个很小的白色墙壁的画廊里见过他的作品展,都是建在酒瓶和灯泡里的微缩住宅区。当我们得知我们正在找室友而他正在找公寓时,我感到很兴奋能和一位艺术家住在一起,但我不确定阿什莉愿不愿意。

马特过来拜访,穿着件紧身蓝夹克和带折痕的休闲裤。我们坐在客厅里(那时客厅被一台平板电视占着,还没有“桌上城市”,也没想到会有),他告诉我们他在工业光魔最近的任务:用蓝色工作布设计构造一个嗜血的恶魔。这是为阿贝克隆比和费奇服装品牌拍的一个恐怖电影的部分场景。

“我正在学习缝纫。”他解释道。然后他指着阿什莉的裤子翻边说,“这些接缝缝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马特离开后,阿什莉对我说她欣赏他的整洁。“所以如果你觉得他是合适的人选,我这边没问题。”她说。

这是我们和谐共同生活的关键:尽管他们两人的目标不同,但马特和阿什莉都很注重细节。对马特来说,细节是一座微型地铁站上的微型涂鸦标记;而对阿什莉来说,那是内衣能搭配她的两件套。

然而真正的考验随着马特的第一个工程早早到来了。那是在厨房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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