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第一部分 1(4)

江长明心里一震,他想林静然定是看见了他,那么一双犀利的眼睛,不看见他才怪。他怔怔地发了会呆,还是不想给她回信。他关上电脑,站到了窗前。

外面风好大,银城就是这样,一年一场风,从头刮到尾。

江长明是沙漠研究所研究员,北方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在银城,江长明算得上青年才俊,他刚刚四十岁,年富力强,专业上颇有造诣,不久前出版的《腾格里沙漠水资源流失与治理》一书得到学术界一致好评,书中很多观点已受到政府重视,据说副省长周晓哲已经提议,请他出任政府参事。当不当这个参事江长明并不看重,他现在的心思在如何治理沙漠上,胡杨河流域下游的沙漠水库已出现两次干涸,如果它成了第二个罗布泊,当这个参事还有什么意义?

晚上七点,江长明来到滨河路的“悲情腾格里”,这是一家风格独特的酒吧,主题是供人发泄。主人在每个包间摆了一种乐器,这些乐器有的是从乐器摊上收购的,有的则是主人用动物角和特殊部位的骨骼制成的。客人可以随心所欲,想操练什么就操练什么,不会没关系,那些羊角或牛腿只要你用力吹,一准会发出古怪而粗犷的声音,就跟狼嗥差不多,你要实在憋闷,那就砸掉它。

店主人也就是酒吧老板是一位来自腾格里大漠的流浪歌手,外号叫驼驼,两年前不幸遭遇车祸,失去双腿,这才经营了这间酒吧。

江长明是这里的常客,心情不畅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这儿的烈度酒。他跟驼驼很熟,算得上朋友。

江长明进去时,酒吧里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下回响着低沉的三弦子声,这是一种在沙漠边缘很古老的乐器,类似于板胡又比板胡更悲沉,摆弄此乐器的大都是些瞎子,当地人称他们瞎仙。江长明在沙漠一带听过瞎仙唱贤孝,很有味,唱的都是些古书,也有根据自己悲惨生活编的小调。老板驼驼自幼受其熏陶,唱出的贤孝更是别有况味。

一听贤孝声,江长明就知道驼驼又遇了伤心事。果然,还没坐稳,驼驼摇着轮椅过来,要跟他喝酒。江长明说:“你还是唱吧,这么好的曲子,打断可惜了。”驼驼扔了三弦子,说:“不唱了,再唱心都碎了。”江长明有点同情地盯住这个流浪歌手,“又失恋了?”

驼驼点点头,牙齿咯嘣一咬,一瓶腾格里开了。

“她扔下我走了,卷了一半钱。”驼驼灌了一口酒,声音里充满控诉。

又是一个庸俗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精彩的开头,结尾却总是落俗。

“不提她,喝酒。”江长明端起酒杯,灌了一口。他害怕自己再次掉进一个乏味的故事里。

“不提她,喝酒。”驼驼响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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