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两千多年里,“书的民族”总体而言是一个有学养、有文化的民族。极目世界,没有一个民族在对书籍的兴趣方面堪与它匹敌。文盲当道,就连许多国王都不会签署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犹太民族就已经发展起了一个普遍的教育体系,而现代成人教育观念的曙光还要等待几个世纪才能出现。每一天清晨和每一天夜晚,当隔离区的大门将他们与外部世界隔离开的时候,有组织的阅读成了每一个人神圣的宗教责任。抄书、藏书、读书……犹太人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极强的书的意识。这就不难理解,即使是灵魂与肉体遭到残暴压迫之时,几乎隔离区的每一个犹太之家,无论境况如何,都拥有自己或多或少的藏书。“书对于他和他的邻人一样不是一件崇拜之物,神秘之物,不值信任之物。它是日常生活真正的必需品。”
可以想见,如果有什么比这一“书的民族”往昔所受的苦难更残酷的东西的话,那便是他们的文献所受到的践踏、咒诅、焚毁与破坏。
烈焰中的哭声
13世纪至19世纪,几乎每一部以希伯来文字印出的著作或每一部关于犹太人的著作,均遭到历代审查者充满仇视的关注。曾有过多少个这样的时期:一个人若拥有除去《圣经》与删定的祈祷书以外的任何犹太人的书籍便要获罪。18世纪末叶,犹太人隔离区遭到搜查尚是家常便饭。被抄的书籍免不了烈火之劫。这一残酷的历史事实解释了16世纪以前,曾经存在过的犹太印刷典籍流传下来的为何如此稀少的原因。《塔木德经》完整的文本仅存一部古老的稿本。
劫难磨砺着“书的民族”对书的虔敬赤诚。据载,古代殉道的犹太教教士被身缚“律法之卷”投入烈焰之中时镇定地说:羊皮纸为烈焰吞噬了,但铭写其上的文字将在天国汇聚一起,得到再生。
1553年的秋天,所有罗马的犹太之家得到搜查,《塔木德经》及其他相关著述尽数被抄。更令人发指的是,犹太教新年的这一天竟被选择来将这批珍贵的犹太精神宝物付之一炬。此例一开,意大利各地竞相仿效,甚至以希伯来文印制的《圣经》亦在劫难逃。
然而,“书的民族”历史上的最大浩劫则发生在纳粹法西斯统治下,菲利普·弗里德曼(Philip Friedman)在卷十五(1957年)以“纳粹阶段犹太书籍的命运”一文,对这些浩劫所造成的巨大损失进行了详细的评估。据统计,在纳粹统治或控制的20个欧洲国家,原有规模不等的图书馆469座,藏书量300余万册,这一数字无法包括难以数计的私人书藏。但被纳粹屠杀的六百余万犹太人所来自的150万家庭,每家至少有或宗教性或非宗教性,或希伯来文或意第绪文或其他文字的书籍几千册,两者相加之后的数目是相当惊人的。
1933年纳粹上台之后,立即发起了野蛮的焚烧所有“非德意志书籍”的运动。“书的民族”自然首当其冲。1938年,为报复纳粹驻巴黎使馆三等助理恩斯特·冯·莱特(Ernst vom Rath)被杀一事,数以百计的犹太教堂连同成千上万册书籍、稿本被焚为灰烬。在德国的1 300余座犹太教堂,到1945年纳粹战败时仅存数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