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歌重叠怨兰丛(7)

如此阵仗,锦段人尚未至,便已先气短了七分。

一夜花开,太子跟谁说不好,为何偏偏要跟她说?如今花开虽好,于她却已如洪水猛兽。

素红跟上来,见她怔怔地站在白玉桥上不动,便催她:“姑娘怎么不走了?”

锦段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角,举步向郑太后走去。

此刻郑太后正笑呵呵地与站在身后的几位妃嫔说着话,看样子,她心情极好。锦段在宫女们艳羡的目光中垂首快步走到郑太后身旁,屈膝跪了下去,“奴婢晚起,侍奉太后娘娘不周,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郑太后一边示意素红扶起锦段,一边笑眯眯地道:“傻孩子,我满宫的宫女们守着我一个老太婆,哪里还要你来侍奉了?快快过来。”说着拉过锦段的手,指着面前满池的荷花,“你看,这荷花!我那孙儿要它们开,它们果然就听话地全开了!这热热闹闹的,多好看!”

锦段随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见在绿油油的荷叶的映衬之下,素粉雅红的荷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池子,一眼望去清极,艳极,盛极,美极。

“则天女皇想要一夜花开,尚且需要一道圣旨,然我们太子却只是一句话,便可令这满池荷花尽开,可见那则天女皇与我们太子不可相比。”沈婉仪向来会说话,果然拣了“一夜百花开”的典故来说。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丽妃却先笑了,“那武氏乃挟媚以窃天下的狐媚之妇,岂可与我们天命所归的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敬妃也笑道:“荷,出淤泥而不染,自古便有花中君子之称,为天地人神之共爱。荷花又是我佛门圣物,乃八宝之一,释氏用为引譬,妙理俱存。是以,太子殿下一言,荷花尽开,实是既为天命,又为天意。”

锦段情不自禁多看了这位敬妃一眼,可真是个会说话的!

太后似是突然想起,侧头向敬妃道:“皇后潜心向佛,既然你说这荷花是佛门八宝之一,那如此荷花争艳的盛况,皇后岂能错过?去,请了她来吧。”

敬妃笑容微凝,稍顿,才含笑称是离去。

锦段规规矩矩地站在郑太后身旁,不敢乱说乱动。

仅一盏茶的工夫,敬妃便随在木皇后的身后,自白玉石桥上施施然走了过来。

沈婉仪见此忍不住“咦”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是讶然,但立即反应了过来,飞快地掩住了口,将满心惊讶咽了下去。

锦段用眼角扫向郑太后,却见她声色不动,脸上浅笑不减,仿佛木皇后能被敬妃请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不过,见识过木皇后性格的锦段却如沈婉仪一般,满心惊讶。从木皇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从未将郑太后看在眼里,绝非那种只要敬妃去请,她便会来的人。

难道她也是被荷花吸引来的?

“太后娘娘。”木皇后虽端起了端庄淑雅的皇后仪态,却仍旧一脸的淡漠,仅仅是轻轻欠身。

郑太后则是满面笑容,示意素青搬来了锦杌,放在她的身侧后方。待诸妃向木皇后见了礼,才笑着向木皇后道:“皇后身子不好,先坐下吧。我是看这一池荷花开得着实热闹,想着你当喜欢,才叫了你来的。”

木皇后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多谢太后美意。”果然坐了下来,盯着荷花认真地看起来。

身后的沈婉仪与陈德仪一唱一和地逗着趣,惹得郑太后掩口直笑,也没有人再与木皇后多说话。

锦段在木皇后到来之时,就一直试图隐藏自己,尽量不让她留意到自己。并小心观察她,却没有发现她做了什么有违身份之事,只是望着一池荷花,双目中隐隐透着肃杀之气。

肃杀……

这是木皇后决定来看荷花的真正原因吗?

正想着,突然听到内侍高宣:“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四殿下驾到——”

锦段忙随着素青、素红及一众宫女内侍下跪,口呼万岁。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竟然连皇帝都给引了来,难道这一池荷花真的有这么吸引人?还是……此事另有文章?

直到被郑太后叫出来时,她仍旧没能想通其中关节。

“我那孙子可是说了,若是荷花真的开了,他便将荷花送给你。锦段,这池荷花,便是你的了!”

笑呵呵的一句话,却让锦段瞬间瞪大了双眼。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句话上?将一池荷花送给她?当着皇帝和木皇后的面?她猛地抬头,看向成郢,却迎上他暖意融融的眸子。

锦段一怔。难道是他当了真?福明宫里的荷花,岂是说赏给一个宫女便能赏的?这岂不是烈火烹油,将她放到了火上烤?

悄悄抬头偷窥建元皇帝成渠,却见他并未留意郑太后的话,只是望着端坐在锦杌上的木皇后。挺拔的身材,配以一身云龙红金条纱织成的绛纱袍,更显气宇轩昂。他肃着脸,眉目间的凛冽之意气势逼人,平日暗藏锐利的如鹰般的眼眸,此刻却出人意料地变得恍惚。

而木皇后,却自始至终,连眼睫都未曾抬一下!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窥视的目光,皇帝神色一沉,双目间的恍惚瞬间消失不见,眼神如利刃般锐利,充满了寒意,直直向她射来。锦段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地要跪倒在地。杀伐狠厉的皇帝陛下,仅仅一个眼神,便可要了她的小命。

皇帝此时开口:“可是不满?”是质问的语气。

这样冷峻的语气,她若敢答一个“是”字,可还会有命在?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伏在地上高呼:“奴婢谢皇上赏赐!”

皇帝冷声道:“赏你的是太后!”

锦段已经吓得无法思考,哪里会去想自己又错在了哪里,忙匍匐着转向郑太后,“奴婢谢太后娘娘赏赐!”

郑太后笑呵呵地道:“不要谢我,不要谢我,你该谢太子的恩典才是!”

锦段便又闷头转向成郢,“奴婢谢太子殿下恩典!”

成郢温和地道:“起来吧!”

许是她的狼狈与慌乱取悦了郑太后,先是她掩口轻笑,而后敬妃、丽妃都跟着笑起来,直至四下一片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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