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的那些老人 4

外婆还喜欢给我掏耳朵。我总是背靠着她躺在浓荫密布的木棉树下,很享受地让外婆掏耳朵。直到听到耳边响起“噗”的一声,外婆接着说“好了”,掏耳朵的程序便算完成了。

外公是在我出生前的1948年去世的。我从母亲和小舅的嘴里了解到他的一些事情。外公是泰籍华人,生在泰国,但在中国长大。他的结发妻子是中国人,两人有4个孩子。外公回到泰国后才与同样有着华人血统的外婆生活在一起,务农为生,种菜、种庄稼,也种烟叶。尽管有很多地,但务农的收入总是不太好。因为自己不种粮食,有时候饭还不够吃,只得拿着自家种的土豆或芋头掺着米饭一起煮。后来土地被铁路局和日军征用后,也没有补偿费,只给了一点点树苗钱。

外公中等身材,很匀称,不胖不瘦,总体上来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脾气坏,有时候也会打犯错误的孩子。他爱发牢骚,但不太责骂孩子。

外婆家的园子对我和弟妹们来说就像个游乐场。除了很多槟榔树的枝杈可以爬上去玩以外,还有芒果、杨桃、人心果、番石榴、菠萝蜜、龙眼、橄榄、槟榔青果、春蒲(注:一种泰国水果)等各种水果,可以随便摘着吃。还有日本兵为了掩藏火车头而挖掘的神秘的地道,地道口被绿藤和野金合欢草覆盖住,非常凉爽,那儿成了我们在下午天热的时候乘凉休息的地方。

有时会碰到大大小小的蛇,那时我还不到5岁,但没有哪条蛇能够逃脱我的视线。特别是在水井边,我经常会碰到绿蛇,有大有小。到现在我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何那么讨厌蛇,甚至敢打蛇,而不是像其他孩子一样逃跑。部分原因可能是怕被蛇咬,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见蛇就要打死的习惯我一直保持到上了年纪,后来才觉得确实有点狠毒。这种本性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慢慢积累下来,现在觉得真是罪过,所以在山林里行走时会十分小心,从不敢麻痹大意,尽量避免碰到蛇。实际上我属蛇,如果相信属相,我必须与蛇们互相关照才是。

不知何故,父亲与外婆家来往不多,尽管两家相距不到200米,只有我会经常过去看望外婆。后来从小舅那里才知道,父母亲结婚那天,外婆也没进父亲家门,而是到位于市场的小伯母家里接受他们献茶。每当回想起来,总是觉得很奇怪。

另外一位老人,尽管不是什么亲戚,但对我却十分关爱。她就是照看土地庙的阿婶。那儿是个小排屋,离我家约5间房远。阿婶喜欢穿着黑色裤子和淡蓝色的上衣。她心地很好,有时下午天热,我在家又无所事事,就会跑到庙里去。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和笑容很慈祥,给我的感觉是一位很亲近的长辈。阿婶经常把别人供奉的点心果品给我吃,记得其中一样甜点是红白相间的元宵。有的点心上面插着木签,因为被风吹了好几天都干了,有时还有蜡烛油滴在上边,我对此毫不理会,仍有滋有味地吃进嘴里。困了就睡在神像底下的地面上,地上被阿婶擦洗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是专门用来午睡的地方,感觉是我另外一个家。

我在家和土地庙之间来回跑,直到4岁左右,才搬到外婆家去住,与土地庙和阿婶逐渐疏远了。后来庙堂移到湄公河边上,离我家也只有300米远,但我再也没见到阿婶。50年过去了,我仍一直记着这位心地善良的老人所做的好事和给我带来的简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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