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跑了,鸟飞了,现在水平如镜。既然水平如镜,苏珊就有了镜子。她蹲在水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水里分明是个怪物,苏珊“啊”了一声坐了个屁墩儿。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纠结成绺,脸上大片青绿,额头上拱出几个红紫大包,鼻尖上还有抓痕,那是森林里凶猛蚊虫遗下的作案证据。
苏珊叹了口气,掬水洗脸涤发。水浇在头上脸上,透骨的清凉,苏珊体内却燥热欲爆,她索性跳到水里洗起了身子。
李格林把那残缺的陶片里外研究了个透,起身弯腰,像打水漂那样,把陶片平斜着扔出,陶片“噗”地入水再没露头。李格林有些失望地晃了晃脑袋,两膝一弯跪在水里,两手撑着,臀部高耸,像骡马那样咕嘟咕嘟地喝水。
你怎么扔了?苏珊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此时她燥热略减,那个消失的陶片又令她体内升起一股无名的热。
李格林不答,也许是没听见,仍然骡马似的饮水。等喝够了,他直起身子,打量着水中的苏珊。你不该洗它,我觉得你刚才的样子才好看。他说。
你怎么扔了,我问你话呢?苏珊一只手搓着左乳,眼睛盯着李格林。
你刚才的脸有种原始之美,李格林说,你不觉得吗?真的,激起雄性欲望的那种美,可现在,我和你交媾的欲望一点儿都没了。
你为什么扔了那个杯子?苏珊问。
你进化得太快了。李格林说。
苏珊发了片刻的呆,蓦地把头扎入水中,半天不出来。李格林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方水面。大约半分多钟,有水泡接连冒出,苏珊跳起来,把一头黑瀑长发猛地甩向身后,一排水珠在空中闪烁,圆润晶莹,飞至高处,被霞光逮个正着,瞬间镀金光于珠上,夺目的美。
李格林的笑从皮肤下渗出来,左臂横在胸前撑起右肘,托着腮,木然地望着苏珊剧烈起伏的胸。须臾,他把目光上移,与苏珊的目光对接。他感觉到了,她的眼神里有焊枪的热量。
李格林不躲不闪,笑在脸上积聚、积聚、积聚,终于在脸上炸开。苏珊捂住耳朵,那笑却像冰凉黏滑的鳝一样钻入。她感到浑身发冷,就把身子没入水中,水里暖和,还能隔离那笑声。
李格林剧烈地咳嗽起来,笑就止住了,他又弯下腰喝了口水。然后蹚下水走到苏珊跟前,像抱婴儿那样抱起苏珊,回到岸边。他把她平放在岸上,苏珊闭着眼,两手放在小腹,抖成一团。李格林挖了一大块褐色的塘泥,甩在苏珊的肚脐上,然后以脐为圆心向四周涂抹。
苏珊一动不动,双眼望着天空,有归巢的飞鸟和悠闲的流云。现在,苏珊的胸、腹、脸上都已涂抹均匀,李格林正微笑着欣赏他的作品。
李格林把苏珊拉起来,吻了吻苏珊没有涂泥的唇,他伸手指着对岸,说,看,你现在像她一样美了。
苏珊顺着他的手指向对岸望去—这一天最后的阳光赐予了这个生物,它正从水里向岸上爬去,挑衅似的撅起一轮火红的屁股。它上了岸,转身坐下,伸出舌头舔着在霞光笼罩下金光闪闪的毛发,目光则投向了对岸的苏珊。随后,它就扭身钻入了丛林。那是只狒狒,或者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