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三婶总是让我当守门神,说听到有人叫门就咳嗽一声,千万不能随便开门。尤其是娘上茅厕的时候,几乎要动用全家的眼睛。然而娘就要接近临盆时,隔墙银宝婶的女儿玉米,扒在院墙上逮猫不小心掉在我们院子里,娘一急从屋里跑出来,完全忘记了封锁的秘密,却与翻墙而过的银宝婶撞了个正着,银宝婶吃惊地盯住娘的肚子,三婶推了一把娘,娘突然意识到了情况,扭身回了家……
银宝婶的目光转移到三婶脸上,三婶急忙引开银宝婶的注意力,掀开玉米的手,大呼小叫,啊呀,碰了这么大个包,咋搞的银宝家的?看把孩碰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婶虚张声势完全是掩盖内心的慌张。可银宝婶仿佛对玉米的伤也不在乎了,抱起玉米满脸狐疑,眼神里打满了问号,急慌慌地流星着走了……
事情显然是暴露了。第二天果然有几个女人来找娘替花样。三婶急中生智说,兰菊不在家,昨天鹦鹉庄她姑姑秀妮来叫走了,她姑姑就快要生了,兰菊去侍候月子了。
别有用心的眼睛四处搜寻,但终是被三婶机智地支走了。可有人对银宝婶的说法产生怀疑,说不会是看错吧?银宝婶就确定绝对是兰菊,兰菊多时没出门了?
到也是……此后,关心娘的人多起来,一直问询娘的下落,三婶就要我和惠兰姐照她的话说给人听。这样支撑了一段时间。就在一天夜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娘,终于如释重负了。娘疲倦地躺在炕上,仿佛再没有一点儿力量。全家人把娘当作勇士一样地服侍。三婶熬了黄澄澄米汤给娘喝。娘摇摇头不吃不喝,也不睁眼睛。三婶再三劝都劝不下,娘只说她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睡一夜了,谁也不要打扰她……
这个要求大家一致同意。三婶令我们全部退出来,给娘关紧了门。这一夜,一家人晚饭吃得很轻松,大娘一次又一次地招呼我,惠儿俺娃吃完了大娘再给俺娃舀点饭。大娘怎么突然这样的亲切呢?哦,在大娘看来有米便是巧媳妇,因了娘的肚子,我们多时不再饥肠辘辘,大娘脸上就挂满了笑……
鸡叫头遍,三叔决定趁黑将婴儿转移出去。可三叔推门进去,发现娘满目是杀气烧干的泪痕,三叔走近一看,浑身打了个冷凉血红的哆嗦!他说孩子呢?孩子怎死了?
娘说他本来就不该活!
可咱们已经吃了人家的米面,咱就凭这点指望回报人家蛇神的救命之恩,他咋能死呢?咱拿甚交待呀……
他夺取了咱娘的命……娘满目盈了泪水有气无力地说:就是十条命都抵不上娘的一条命!是他把娘害死的……
三叔完全意识到这是一起谋杀事件!本来就胆小的三叔,这一刻僵着目光无筋无骨地瘫坐在炕沿边上抱头默下了。说最毒不过妇人心,你怎能下得了这手啊……
娘说我咋可以面对一个害死娘的人活在世上?你二哥回来,我又怎能装得下有一个不是和他生养的孩子活在世上与他一起过?你说你说,三狗你说呀!
夜色被娘的呐喊搅得青绸般地哆嗦,老窑的土壁也惊不起如此的震动而刷刷落土。三叔说那能怪孩子吗?孩子愿意成为你们中间的赘物吗?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
娘不言语了。三婶睁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门“唿隆”一声开了,大伯黑着脸说,三狗,把死婴包好去见九斤,就说难产,缠脐婴,生下来就憋死了。三叔面有难色。大伯厉声道,快去呀,等天亮了是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