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哪,莫怕羞了,”我把他拉下床来一面催他道,“快点换衣服,我请你去看戏,然后我们去上小馆。”他迟疑了半天,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又不说了似的,后来终于说道:“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少爷!——”
“不行!”我急得顿脚嚷道,“人家特地把压岁钱带来请你的,喏,你看!”我把一块光洋掏出来亮给他看,一面拉着他就跑出门口了。
进了戏院我找到了刘老板告诉他说我请一个朋友来看戏要他选两个好位子给我们,我有意掏出四个东毫来给他,他连忙塞进我袋子里一迭声嚷着:“这个使不得,容少爷,你来看戏哪还用买票,请还请不来呢!”说着他就带我们到第三排去了。
庆生坐了下来,一直睁着眼睛东张西望,好像乡巴佬进城看见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
“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看戏?”我问他道,他咬着下唇笑着摇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诧异得不得了,我到过高升好多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呢。我连忙逞能地教起他戏经来——我告诉他哪出戏好,哪出戏坏,这戏园子有些什么角色,各人的形容又是怎么样的,讲得我津津有味。
这天的戏是 《 樊江关 》,演樊梨花的是一个叫金燕飞的二流旦角,这个女孩儿我在后台看过几次,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画眉眼、瓜子脸,刁精刁怪的,是一个很叫人怜的女娃子。我听露凝香说因为她嗓子不太好,所以只能唱些刀马旦的戏。这天她穿了一身的武打装束,头上两管野鸡毛颤抖抖的,一双上挑的画眉眼左顾右盼,好俊俏的模样。
庆生看得入了神,一对眼睛盯着台上连没有转过。
“喂,你喜不喜欢台上这个姑娘?”我凑到他耳边向他打趣道。他倏地转过头来愕然望着我,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儿似的,一双眸子溜溜转,过了一会儿,他干咳了几声,没有答话,突然转过头去,一脸憋得紫涨,我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我吓了一大跳,连忙不敢出声了。
看完戏,我就请庆生到哈盛强去吃马肉米粉,我们各人吃了五碟,我要请客,他一定不肯,争了半天,到底还是他付了钱。我们走出来时看着天时还早,我就让他牵着手慢慢荡街荡回去。我和他一路上聊了好多话,原来他早没了爹娘,靠一个远房舅舅过活,后来他得了痨病,人家把他逼了出来,幸亏遇着他玉姐才接济了他。
“你怎么自己不打工呢?”我问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