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尽的约会》 精彩试读(10)

我从小就很奇怪,这我习以为常。只要我见过的我都记得,并且没有需要不需要,都记得。

甚至,我可以把当时的情况放大细节来查看。我和旁人在街上聊天,就记住了来往车辆的牌号,当天的天气,走过的女生的年龄,如有必要,可以看看她拿着什么牌子的手机,以及胸卡的公司名称。

更简洁点说,十八岁后情绪异常的情况开始频繁出现,似乎某个闸口被打开,我会迅速陷入某种情绪,大笑或者泪流不止。

这当然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第一次痛哭不止,十八岁,让在餐厅和我约会的女孩异常尴尬。那时她正在讲自己宠物仓鼠多奇的故事,故事并不有趣,她又讲得毫无重点,只是用了很多类似“超级可爱”之类的形容词。

她为了让约会显得正经,刻意披散下自己的长头发,女人比男人早熟,大概这样的约会对她来说意义非同小可,以至于她多少有些做作,我这样想着。然后突然想起,两岁半时我也曾有过一只叫作米米的猫,它通体洁白,会用眼睛和我交流,甚至会诱导我拿饼干或者给它开门。它真是一只聪明的猫,类似无师自通便可以奴役男人的女子。

我三岁前不会说话,唯一真正的交流只是和它,直到它后来误吞下食过鼠药的老鼠,可它分明不饿,大概只是因为好玩。当晚它异常痛苦,蹒跚着走过来,眼神努力集中看向我,但又力不从心的样子。我觉得它叹了一口气,带我到大门口,大概是让我给它开门,我打开门,它痛苦地呜咽了一下,转头看我,自此没有回来。

我会成句说话之后,问,米米去哪里了?

母亲惊讶于我记得这只白色大猫,说,可能贪玩,跑出去了,只是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它死了,只是不想死在家中被我看到。我想起得到母亲回复之后我的痛哭,脑中像有什么—好像三角铁之类的东西“叮”地敲了一下,情绪从那时复制到此刻,正在约会的我立刻泪流满面,声音也无法克制,几近号啕。同我约会的女孩成绩不好,身高一米六五,身材过度发育,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一些。她涂了过红的胭脂,被我一吓,面部像被开水烫过,她拉我出餐厅,帮我擦掉眼泪,我并未停止号啕,她匆匆说了再见。

自此,她见了我跟躲鬼一样,当然,为了避免见她,我熟记了她上学的路线,绕道而行。

还有一次,电影院里主角怒吼,发自己的脾气。我所有懊恼的时刻就集中爆发,再在这个点上瞬间迸发出来,然后我突然也咆哮了一下,之后大哭不止。

当然,还有公交车上的大笑让乘客们感到好奇,继而寻找周围哪里值得发笑。我只好用手势让司机停车,在太阳下笑得面红耳赤。

这倒不痛苦,甚至我觉得也不算难堪,但对习惯于隐身在人群又不善言辞的我,因为自己情绪失控惊扰他人又被关注,是一件麻烦的事。

情绪不受控制时,会想起生命里所有的“滚”,虽然它们为数不多;听到“我爱你”这样的歌词,所有有这句歌词的歌就全部充斥脑海;尴尬的时候,就会出现有生以来的全部尴尬;而如果真的被激怒,就是这么多年来怒气的叠加。

这让我非常崩溃,一方面,我内心知道自己只是被记忆触犯,按到了我的某个情绪的开始键,一方面又无法停止,直到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人抽搐起来。

随着程度越来越严重,我不得不到草真医生这里医治。

我变得更加沉默,抗拒进入更多人的场合。为了减少这些麻烦,我不得不更少地交朋友、与人对视,虽然我内心明白,这于我的成长并无好处,但好在大家都在忙着长大,像我这样沉默的人只被评价为孤僻,并没有被人刻意解决。

我没有毕业合影,必须避开人群需要聚集的地方,包括很难去影院,或者参加聚会。我必须保持稳定情绪,强迫训练自己平静,不想任何事情。

我基本不用睡觉,大部分时间,我和数字、词典、长句子、姓氏名录为伴,以减少情绪对我的干扰。记住每朵花的名字,知道地球上所有的物种、河流的支流、山脉的形成、水的状态、化学元素的名字以及在什么情况下产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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