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怡静宫外有大片的五色春樱草正在开花,姹紫嫣红,长势茂盛。穆如明光与一个持锄的宫女在花园中行走,她手指向何处,那宫女就立即上前松土。
“多亏有殿下照看这里,上回下雨后杂草蔓生,皇后娘娘恼得什么似的。”
穆如明光淡淡一笑。皇后喜爱花草,而她自小亲自侍弄草木,算是略有心得。贵妃之外,皇后对牧云天翊礼数上始终关爱有加,于情于理她都需承情还礼,为他应酬。想到这里不由叹气,去年瀚州回来后,牧云天翊来怡静宫越发少了,每每去贵妃的凤仪宫,不得不绕道而行,避开皇后的耳目。
“好了,你忙了半天,下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坐坐。”折了几株春樱草在手中,穆如明光顺手弯了一个花环戴上。
“是。皇后娘娘很快就回了,请殿下再稍候些时日。”宫女招了招手,远处有人飞跑来伺候。穆如明光朝她们摇手,示意不必跟随,径自绕了园中小路,往荷塘而去。
怡静宫侧的荷塘到了夏日,就成了整座皇城最美的明珠。那时碧叶连天,荷香沁鼻,皇帝时常在夜晚摆酒,召了妃嫔与皇子公主们秉灯赏玩。穆如明光却独爱春日的荷塘,没有逼人的青色,零落的荷叶三三两两地聚集,水珠悠闲地躺在叶上,阳光下灿如珍珠。
她独自在岸边小亭坐了一阵,静了静心。腕上的花环清新耀目,她不觉想起少年时和牧云天翊玩耍的情形。他总爱攀折花草给她戴上,有时手太笨,弄出个四不像的草环,她便说什么也不肯戴,牧云天翊只好自己顶在头上,逗得她笑弯了腰。
穆如明光出了会儿神,想到皇后就要回来,收拾心情往殿阁里走去。小径蜿蜒,走到粉墙下,清脆的语声隔墙响起。
“你说,青妃每回瞧三殿下的样子,算不算眉目传情?”
“呵,哪里是传情而已?分明搭上手去了。那天我亲眼看到。真为穆如殿下不值。青妃刚打了小殿下,转头就勾搭三殿下,我看穆如殿下定是蒙在鼓里。”
“你小声点,殿下今天进宫了。”
说话的两个宫女匆匆自垂花门外走入,迎面看到穆如明光,顿时一脸尴尬。穆如明光不动声色地叫住两人:“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
一宫女大着胆子道:“恕奴婢愚钝。”
穆如明光悠悠地望了远处,也不说话。两宫女战战兢兢侍立良久,她凤目一扫,盯了两人又看了一阵,说道:“我不该多管你们的事,只是皇后娘娘若在,不会允你们议论是非。三殿下和宛车王子是结拜兄弟,与青妃娘娘亦有情谊,这原是正当的事,被你们乱嚼舌根说坏了,陛下怪罪下来,谁也不会保你们。”
两宫女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穆如明光道:“起来罢。你们少说一句,便没有人听见,我也当什么都不知道。”
两宫女忙低头应承了,站起来时互视一眼。穆如明光仔细打量两人的神色,叹道:“你们在花窗外就该看见我,是么?”不待回话,凛然地丢下愕然发呆的两人径自去了。
一宫女半晌回过魂来,沮丧地道:“她看破了我们的用意。”
另一个宫女脸上青黄一片,强撑了语气道:“那也无妨,我说的是我看见的,她清楚得很。”
“皇后娘娘那里如何交代?”
“……就说,她都听见了。”那宫女咬了咬唇,啐道,“这位殿下,一点也不像面人儿,我们真是小看了她。”
穆如明光回到怡静宫,宫女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与寻常的恭敬不同。穆如明光于是放下脸来,不苟言笑地目视众人,那些宫女哪敢与她对视,忙故作无事,一个个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