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天翊不时叫上车马带他在城中兜风。风翔云最为流连东西二市,扯了他问匾额招牌上书写的店名。有时这家自称“天下第一酒馆”,转个街角就看到另一家“天下第一酒楼”,没多久又有“天下第一酒肆”,风翔云就起了促狭的心思,向牧云天翊讨了笔墨,偷偷添上几笔,把后两家改成“第二”、“第三”。
牧云天翊的马车上本就设施齐全,他见羽人爱玩,也不阻拦,反而变本加厉备了恶作剧的器具。两人或是把一对不相识的青年男女斗篷缝在一处,或是往鞋店的靴子里丢几粒弹珠,或是跟踪某个欺行霸市的恶棍,踩好点后,两人调好腹泻的药汁,由倒霉的侍卫不辞辛苦地潜伏过去下药。
于是三皇子府车马所经之处,多少风波迭起,这两人却乐此不疲。好在风翔云不欲出名,行事又快捷,到底没露出马脚,总能在事败前拉了牧云天翊远走高飞,抹去一切证据。
如此混了数日,少年皇子十足成了纨袴子弟,大管事督恩听了马夫暗中禀告,忧心忡忡,不得不去寻穆如明光告密。大抵周围的人对牧云天翊都有个共识,唯有穆如明光才制得住这位三殿下,花季之年的明光不免屡屡充当母亲或姐姐的角色。
穆如明光听了督恩的来意,安抚了他几句,便派家将去寻两人。牧云显家教虽严,但在外开府后的皇子只要不触犯大端律例,并无太多约束。皇子们每日进宫点卯听政,重臣轮流侍讲辅助皇子精进学业,皇帝不时抽查文武功课。午后至晚间则任由皇子们自由行事,不必陪侍在宫中。
牧云天翊因是嫡子身份,自小受牧云显器重,读宫学时就与其他皇子不同,能入牧云显书房读书,时常聆听父皇庭训,讲述诸如治乱兴衰、纳谏用人等治国处世之道。牧云天翊也是自小被压抑得狠了,与风翔云瀚州这一路野下来,一时收不住性子。穆如明光明白这点,并不想施压逼迫,反而约两人去清波楼听书。
清波楼的胡麻子有妖气,据说他过目不忘,无论是前代典故还是本朝秘史,如洪水暴发,浩浩汤汤一泻千里,竟可说上三天三夜。牧云天翊和风翔云入楼时,胡麻子正眉飞色舞讲着太祖“冰镜台封爵”的故事,五公九侯十四人爵位名字共八十八字一口气说下来,纹丝不乱,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讲,惹得全场轰然拍掌。
风翔云听了新鲜,惊叹此人气息绵长。牧云天翊撇撇嘴,打了个哈欠,“还不如去隔壁听小曲,这会儿正唱《醉太平》呢!”
穆如明光笑道:“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别急,胡麻子今日有好手段,你且等着。”她语声刚毕,台上呼啦啦落下红色大幕,楼阁如云烟腾空而起,又有数十骑飘飘而来。风翔云称奇不已,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根根竿子挑了彩服丽装,傀儡面目如生,气势夺人。
牧云天翊叹道:“冰镜台封爵没什么好玩,太祖领兵奇袭那一出‘冰上飞渡’才叫精彩!”他拉过风翔云,指了清波楼前的水池,“看到那池子没有?顶好看的是水傀儡,里面造了机关,傀儡会在水上游走。上演那出戏时,水面当真如结冰一般,什么鱼蟹鲛人,一齐冻在海底。我牧云部踏冰过海,直穿天拓海峡,直插中州腹地!”
他说得意气风发,穆如明光看了笑道:“是,太祖真是大丈夫、大英雄!神兵天降,让人措手不及。”这夸赞落在牧云天翊耳里,不觉听出别的意味,他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安静下来,乖乖坐着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