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域看中的那只流血的六角牦牛,不甘倒下,几次站起来,又被撞倒,甚至一只左眼也在汩汩流血,形状可怖。它的年纪约摸三岁,刚刚成熟,斗不过这些壮年的牛,但胜在年轻气盛,有股执拗劲,不断地撑起沉重浴血的身躯。
牧云天翊注视着那只牛,其他牛失败几次也就认命,或者奄奄一息地躺着,或者自知不敌爬起来就跑远了,不像它,每次起身,都再度冲向敌群。它就像一个少年孤胆英雄,无尽苍茫路,一意独行,死亡也不能阻挡。
到后来,数不清有多少次,看到它冲过去,对方牛群就闪开一条路,然后两边夹击,把它残破的身躯戳得更加鲜血淋漓。牧云天翊简直要看哭了,盘域沉默了,他看出这头牛的特别,没想到它会不断地厮杀受伤,再下去就算救了它,也不能再当坐骑。
“你救救它!”牧云天翊突然抓起风翔云的手,“我们放火好不好?逼走牛群,就能救它。”
“这里都是冻土,草皮很难着火。”风翔云沉吟。
如果他飞上天射箭,的确能惊走牛群,但只怕那要射上百支箭,伤了大量的牦牛才能见效。救一头牛,却伤了更多,他下不了这个手,也没那么多箭。
“不用烧地上的草,烧这些雪松!”牧云天翊急急地摇晃树枝,抖落积雪,又用匕首劈开树皮,露出里面的干木。风翔云取了火种,点了几次,都没点燃,牧云天翊急了,把衣服撕成几块布条,点燃了火,待火势渐大,立即丢在雪松上。
雪松上终于有了星星点点的火,慢慢烧进木心里,又再透出来,方有了缭绕的火舌,卷起了雪松的枝叶。牧云天翊马上换了另外一株,如法炮制,等第一株雪松熊熊燃烧时,已有七八株都有了火光。盘域抱了他疾退,躲到遥远的地方观望。风翔云飞上高空,从上面监视六角牦牛的动向。
生长在殇州的生物,对火并不敏感,火势初起时,汹涌的牛群几乎没有察觉。等大片雪松烧得红彤彤的,黑烟滚滚蔓延,半截火红半截妖黑,像巨大的异兽趴在半空。争斗的六角牦牛们惊恐地后退,风吹过,暖热的气流让它们焦躁。
火势越来越大,如异兽胀满了身躯,朝它们呼啸过去。
少数六角牦牛开始撤退,放弃了彼此间的撕咬,匆匆夺路而逃。这一走,其余观望的牛慢慢发觉不妙,惊心动魄的火光与浓烟让它们莫名胆寒,渐渐有了离开的意向。剩下的伤牛有的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往退路奔逃,也有的目露绝望,哀哀躺在地上。
没过多会儿,牛群远远离去,残余十来头牛,怎么也走不了。
牧云天翊手心都是汗,“这火会烧过河吗?”回头一看,风翔云不在,和盘域比划了几下,夸父摇头,指了指河水的宽度。牧云天翊稍稍放心,他只想吓走牛群,并不想伤生。
那条河水仿佛被寒风冻住,水流极慢,大火到它面前就失去了凶焰,凡是企图跨越河流的火,都被河水无声吞没。凶猛的火焰异兽在河流前驻足,一层朦胧的水雾飘了起来,混杂着黑烟泥尘。受伤的六角牦牛对火焰仍有天生的恐惧,剩下那些牛努力挪动身躯,让自己远离河岸,除了战死的三头和重伤的两头外,只有牧云天翊看中的那头牦牛无法逃走。
与它厮杀的敌人都消失了,它茫然地看着火焰,脱力倒地,再也站不起来。牧云天翊悲哀地望着它,仿佛看到在殇州亡命的自己,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