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飘零辗转绝处生(14)

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子里,就像此刻她盯着那一闪而过的硕鼠的身影一般。

她的眼光,随之转向了深邃的夜空里。

黑漆漆的夜里,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间或有人在睡梦中发出不雅的磨牙响动。一屋子龌龊的被铺床褥,一股子骚臭难分的气味。

她被湮没其中,浑然一体。

一滴泪无知无觉的滑了下来,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身边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她就如同从前那样,闭着眼躺在母后温暖馨香的怀抱里,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娇女生活。

或许是在梦里,她喃喃自语的转身说道:傅柔嘉,别害怕……

长夜,炎热,无眠。

这日烧完火便例行要去备柴,一走到柴草间里,见引火的茅草已经不多,柔嘉正琢磨着告知卢妈妈一声,下午要去再运点上来。

一转身的功夫,便见一个人风风火火从门外闯将进来。

定睛一看,这人居然又是云儿,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

柔嘉心里吃了一惊,心下却是有了计较。当下也不说话,只侧了身子,抱了一堆干柴就走了。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呸声,柔嘉只当做没听见。

这天晚上,打着大通铺的下房里头又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

这等事情一般都是惯好弄权耍威风的孙婆子出面斡旋,偏偏她这日晚饭时吃了点酒,进来时就有了三分醉意。一见又是云儿那丫头揪着柔嘉坐在身上厮打,当下就露出了一口黄牙兜头一口浓痰吐过去:“不要脸的下作东西!你这才刷的马桶,马上又要作死了!大晚上的,你这是要掀了屋顶做吊死鬼!”

云儿一面疯了似的厮打着柔嘉,一面叫嚣道:“孙婆子,你也不问事就骂我!这小蹄子作死,好端端平白无故的,黑了心肠在我的被铺里撒了一泡的尿!你瞧瞧,这叫人怎么睡!”

说着,就要去抖自己那床被褥。这会功夫,柔嘉终于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发被抓的稀散,脸上也被指甲抓了几道血痕,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

众人平日里都见柔嘉沉默寡言,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又都是厌恶那云儿嚣张跋扈,因此少不得就同情起柔嘉来,只一心以为是云儿又来使坏弄鬼。

一时看过去,云儿抖开薄薄的粗棉褥子,黄黄的凉席上确是有一股子尿骚味。

柔嘉见状也不多说,只反复辩解自己一整日都在灶头边忙活,根本就没有进来下房里,更没有做什么缺德事。

孙婆子见自己居然还轻易断不了这个事,心中如何不恼火?想着两个女孩子终日给自己寻事,大晚上的也不得安生,心中怒气勃发,便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明日一早去河边刷马桶,阖府里的马桶,都给我仔细刷干净了!再吵,索性一起淹死在了河里才好!”

云儿一听就要晕过去,她气得跳脚大骂,孙婆子也不和她罗嗦,叫了两个人按住她就是一团裹脚布塞进嘴里,然后又是一顿打骂。

闹腾了一会,大家都乏了,丢了被打得一身伤痕的云儿一人缩在地上,抽抽噎噎着垂头流泪。

屋子里吹了灯,黑得跟地窖似的。唯一一扇可以打开的窗子被几个和孙婆子交好的几个婆子占了,热气一浪一浪的,闷得柔嘉手心里都是汗水。

辗转了半晌,柔嘉终于爬起来,摸索着走到云儿跟前,朝她伸出手来,道:“你睡我那铺去吧!我睡不着,起来坐一下!”

没想到对方只是含糊的“呸”了一句,便理也不理。

柔嘉等了一会,便取出怀里卢妈妈偷偷给的火折子,照亮了之后把她双手捆着的绳索给解开了。

“啪!”的一声,云儿一得自由又是摔了一个耳光过来。

柔嘉避也不避,只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这点本事?只能在这里窝里横?你可真是够让人瞧不起的!”

说着,扭头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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