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飘零辗转绝处生(12)

孙婆子斜了她一眼,道:“再有下一次,看不抽出你的筋来!去,滚去河边把才刚送来的马桶都刷干净了,不刷完不许吃饭。”云儿一叠声应是,连忙出去了。

孙婆子这才回头看着柔嘉,又问:“你想好了吗?”

柔嘉咬紧牙关,仍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只咬着那一句:“我没错。”

说着,到底眼眶里泪光氤氲。

这回孙婆子着实恼了,正待发作,偏有人要取库房里的东西,拿着册子来向她拿钥匙。

打发了这一起,又有几个婆子抬了竹篓去柴房挑火炭,也来请她的示下。

孙婆子不胜其烦,忙的得分身无术之际,只得对旁边的一个婆子道:“她若认错就来回我。不然,就让她端到死为止。”

说罢,一面领着几个婆子去柴房不提。

后院的人声像盆里的滚水,从雾气蒸腾到云烟不兴。灶间里柔嘉仍倔强苦撑,奈何手里的铜盆做不得假,只是越来越沉。

那盆里的水此时已经温了,几个婆子自顾不暇,哪还记得来给她换水?除却急匆匆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余光里便只见到一个烧火的婆子勾着腰在收拾着灶间的柴火,厨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灶膛下的噼啪声。

到了后来,日头越发地晒。柔嘉实在端不住了,这才屏住气,慢慢弯曲手臂将铜盆放低。

这烧火的婆子勾着腰,将手里一捆稻草扔进灶膛,起来揭开笼屉看了看,反手舀了半瓢水,沿着锅边慢慢掺进去,一面有心无心的道:“我说你这丫头实在也是个傻的,这等时候,说句软话又能怎么样?像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傻犟着,在这里往后还有大把的罪等着受呢。”

柔嘉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未得思虑间,便蹲下身又用力去端铜盆。可松下来的手臂早回不到原位,她只觉得身子一歪就摔下去。

铜盆砸在地上哐啷啷直转,里头的水便就势流了一地,慌乱之间柔嘉连忙扑过去按住。这一扑用尽了全力,她再想撑坐起来,全身上下竟如同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

真正是无力,周身连一丝力气都用不上来了。

那烧火婆子三两步走上来,一把拉起她按到旁边的凳上坐了。背转身在灶旁摸了两下,丢给她一碗鸡肉粥。

柔嘉捧着碗双手直打战,连粗瓷的调羹都拿不起来。那婆子不由一叹:“为争一口气吃这些苦,还不如多吃几口饭长二两肉,瞧你这一身瘦的,唉,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说着,竟然走过来夺过调羹,一勺勺舀了里头的粥,慢慢喂她。

柔嘉一听她提起娘,眼眶里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抽抽搭搭的本能的张着嘴,吃下去的粥却似堵在了喉咙里,一点也咽不下去。

婆子瞧着,牵起粗布围裙给她揩了揩,低声道:“傻姑娘,这里是王府的苦役司,什么粗活累活都要干。进来的人都要过这关,过去了也就好了。你的记着一句话,柔能克刚。从今往后要学着长点眼色,不要硬来。知道吗?”

柔嘉还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只略略点一点头,忽然想起来问:“先前那是谁?”

烧火婆子只当她问的是云儿,便答道:“她是这里的粗做丫头,叫云儿。说起来,她也可怜。原是王府前面院子里的家生子,爹娘都是王府的老奴了。只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十分爱着的。小时候据说看着挺水灵,可心眼也大,长着长着,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总想着去爬王爷的床。也不想想这王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王妃又是那样的出身,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人,哪里能容着她这样的一份野心?后来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事,据说是连门牙都被人打落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方,血淋淋的就给发落到这里来了。估计是知道自己往后没什么出息了,总喜欢犯嫌惹事。她最最喜欢欺负的,就是你们这些新进来的人。不过也没关系,我老婆子看你也不像是要在这里长待的样子。今后她再说什么做什么,你只不要理她就是了。”

柔嘉听完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摇头,咽下一口粥道:“都是一般的可怜人,她怎么这么的往死里相逼?何苦来着?”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