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另外,再安排个人,看着她。”萧锦彦说了这一声,李德全倒是有些摸不到头脑,问道:“看着她?王爷……”。
萧锦彦见他不解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便道:“看着她,就是好好磨一下她的性子。另外,她太瘦了,饮食上面不要太苛待。懂了吗?”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而李德全则是愣了愣,有点不知所以的琢磨了一番,最后招呼了身后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将柔嘉拖着从浣碧池拉到了王府最西面的一座小山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凉发起了烧,被押解到苦役司时,柔嘉只觉得这山腰下的小院门口春风寒气逼人,只一小会就把身上吹得一寸寸僵冷起来。可脑袋却热得有些不清不楚,一脚踩下去,人就如同行走在云端里一般,云里雾里的没有方向。
因为没有穿鞋,一路上走来,两只脚底板都已经被碎石子硌起了无数血泡。负责押解的人把她往门口的侍卫处一送,又转达了李德全的吩咐之后,便拿了回执头也不回地走了。
柔嘉沉默地站着,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来示意,她这才垂着头,顺着檐廊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走进院子里往四处抬眼一看,暮色里只见浓墨色的房影、院墙四面围绕,圈出小小一方天井,像洗过笔的水盂。厨下的火光稀疏闪动,一跳一跳的,病恹恹的样子。
这便是苦役司,从前在浣衣房的时候,掌事孙婆子动不动挂在嘴边用来震慑这些旧秦宫人好好干活的所在。据说,在这里的十来个受苦役的人,每日要刷洗整个王府上千个的马桶。只要有一个没有刷干净,就是一顿结实的鞭子。
真正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来到了这样的地方。想想从前,自小被养在金尊玉贵之中。傅柔嘉更觉得,那些前尘往事,已然遥远的如同一场梦境一般虚无。
苦役司里头人不多,只外头守卫严实,到了夜间外面一上锁,里头的人便是插翅也难飞,此时都安静地睡去了。
柔嘉撑着发烧的身子,在一间大通铺的尽头找到了一处可容身的旮旯。领她进来的人也没给她褥子,她便摸索着在黑暗里躺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蜷缩的如同一只瘦弱的小兽。
睡到后半夜,到底发起热来。浑身热一阵冷一阵的,牙关也咯咯打起颤来。柔嘉晕晕乎乎的翻了几个身,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半年前刚进浣衣坊的时候。
一路历经艰辛迎着风雪的被大军从洛都带到了中京,同行的许多女子都死于劳累和蹂躏当中。曾经好几次,她眼睁睁地看着同行的宫人在路上被兴起的兵士拉到路边的草丛雪地中,就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还有一些,中途被选做了军妓,自然,也是再没有了消息。
唯有她虽然被萧锦彦抹去了秦宫公主的身份,也被混杂在低等宫人的队伍里,每日徒步苦行,只是她逃过了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
刚刚抵达摄政王府的那两日,正好是她小日子来临的时候。新来的亡国女奴自然便是那砧板上的新肉,浣衣房的掌事孙姑姑又是个会贪钱的人,有心细机灵的宫人将昔日宫破时自己缝在小衣里的首饰献了出来,如此便得了个稍稍好些的差事。余下她和几个老实胆小的宫女,被摊派去做了最苦最累的活-----——浣洗那些王府里头奴婢下人的衣衫。
不消说,主子们的衣衫自然是金贵的,需得慢工出细活,浣洗的人每日浆洗的数量也自然有限。
可奴婢和下人的衣衫却是不需做那么多的花头,只一样,那数量多得难以想象。冬日的衣衫,又是厚重粗实不过的。沾水之后,随便一件外头的罩衣,便需得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才能拎得动。
这些衣衫高高的堆成几摞小山,几个人各占一个硕大的洗衣盆子,弯腰蹲在那里,麻木的搓着手里的衣衫,心里觉得似乎永远也洗不完。
寒风刺骨的腊月里,挨着下腹的阵阵刺痛,双脚站在冰冷的水里,不停地抖动着濡湿的衣衫。那样难挨的时光,柔嘉最初只是坚持了两天,便因为再也扛不住,咚的一声昏倒在了洗衣池里。
当众昏倒的结果是,孙婆子以为她这宫人有意想要挑衅自己掌事的威严,又想着要在新奴面前树立起自己的权威,于是一碗姜水灌下去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