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大名捕》惊艳的“飞猫”疲软的腰

陈嘉上导演的《四大名捕》,我乐见其成。这位香港导演中的“知识分子”文武双修,社会批判胜过刚猛无伦的《野兽刑警》,拳打脚踢胜过动作至尊《精武英雄》。而《四大名捕》既有朝堂黑幕,又有动作狂飙,应该是进入了陈嘉上的拿手区域。

影片一上来很亮眼。长达三分钟的准长镜头运用了“飞猫”拍摄技术,以一只飞鸟忽高忽低的视角,把集市和衙门等重要场景交代得一清二楚。更绝的是,片中一半主要人物也在这个镜头中亮相,个个若有所思。说是准长镜头,因为它并非真的一镜到底,在无情(刘亦菲)接放鸟和小鸟冲入云端后有过两次镜头切换,但因切换的时机把握得当,使整段画面一气呵成。

飞猫是一种运动拍摄技术,多用于体育比赛和大型活动的现场拍摄。三维飞猫系统共有四个支点、四条绳索,地面上配备了驱动系统和操控系统,镜头无限旋转,拍摄随心所欲,生成非同一般的视觉效果。这个三分钟,堪与杜琪峰《大事件》中那个追逐长镜头和《赎罪》中敦刻尔克大撤退的长镜头相提并论。它紧紧抓住了我的注意力,而期待感滋滋上升。

在前三十分钟内,故事讲得兔起鹘落。每一个人身上似乎都牵着绝大的阴谋,每一个眼神都别有深意,每一次对话都能揪出一个悬疑的线头。铸币铜模丢失,势必造成假币流通,金融紊乱,动摇国本。六扇门的捕神(成泰燊)和神候府的诸葛正我(黄秋生)出马破案,对视的眼神火星四溅。很紧迫,很迷乱,威压重重,我仿佛看见了一部杰作金光闪闪的龙头。可是,这番优秀剧情片的气象不久就风流云散,这部电影像绝大多数中国电视剧一样塌腰了。

中国电视剧是靠集数来算钱的,编导和制片人早已达成默契,开局弄得惊心动魄,诱人好感,收视忠诚度建立之后猛往里兑水,以撑长度。按说电影不能这样,它最应该讲究的就是结构和节奏。不幸的是,《四大名捕》中局陷入了无物之阵,没了魂,失了色,丢了紧迫感,步履沉重,疲塌向前。一部武侠剧情片如果想抓住观众,你就必须让正邪之间始终针锋相对,随时擦枪走火。要么五分钟一小打,十分钟一大打,要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阴谋一浪又一浪。可是《四大名捕》偏偏不这样做,它把财神爷(吴秀波)定为反派后就浑忘了这事,转而让六扇门和神候府争夺冷血(邓超)。看来看去,这种争夺的战略意义和战术价值都相当有限,反而像极了一场争风吃醋的三角恋。六扇门是冷血的旧爱,神候府是冷血的新欢,两家不知所谓地你拽我拽,冷血情非得已,左右为难。

正邪之间停止较量,六扇门和神候府一地鸡毛,戏剧张力就此消失。原本以为六扇门的捕神会在适当的时候变脸反派,但这件事没有发生。据说到了第二部阵营分化,捕神和神候必有一战,可是第一部清汤寡水,观众还有心思再看第二部的反转吗?系列电影千千万,像《碟中谍》系列、《哈利?波特》系列,哪部不是独立成篇,高潮低谷,收放自如?有哪部是指望下一集的精彩拯救这一集的苍白?《四大名捕》首部上映,二部开机,意在宣示片方的信心,不过从首部的文本来看,这像是把一个故事生掰成两半,系列片弄成了连续剧。

纵观全片,动作风格是少见的神魔式,有见招拆招,也有一剑成灰。戏到终局,坐冷板凳多时的财神爷出来跟正方大打了一场,还算精彩。吴秀波给角色设计了很多小铃铛,呈现出来像当年任达华和吕良伟演过的变态大佬。郑中基负责港式调笑,刘亦菲负责冰山美人,江一燕负责喷火女郎。陈嘉上给片中每个男人都配了女友,连诸葛正我老先生身边都站了娇娘(邓萃雯)。从两部《画皮》到《画壁》《四大名捕》,动作电影大规模言情化,而市场对这种电视剧化的电影反馈上佳,每一部都有不俗票房。电影是生意,但电影不只是生意。在开完庆功会之后,编剧、导演、制片人能否问自己一句:当我们在创造票房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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