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米香》卑微的爱情并不卑贱

《米香》不是《九香》,陶红也不是宋春丽。米香被无良丈夫抛弃,一个人带着傻儿子远走他乡讨生活。九香勤劳勇敢、含辛茹苦,一个人把五个子女培养成人。米香没想在影院里开展传统美德教育,严格说起来她不是个善良的女人。

米香的人生哲学不是满文军唱的《懂你》,她干的勾当跟《盲井》里那两个人倒有些相似。只不过,《盲井》里那俩坏蛋是主动害人骗取赔偿金,她是先嫁给高危人群——矿工,再日夜盼望夫君出事,为的也是赔偿金。米香做的事有个学名,叫“嫁死”。

因为影片开始的刻意误导,因为陶红不愿意让米香过于面目可憎,让我对米香的人品定性出现了偏差。米香是奔着“嫁死”找的王驼子,不是想找一张终生粮票。米香趁王驼子上工时翻箱倒柜找钱,也不只是劳动妇女被生活风浪吹打出来的小狡黠。当米香不堪忍受王驼子“夜夜折腾”的痛楚,深更半夜跑去埋污物要置他于死地时,她的本心暴露无遗。在关于天理和人欲的定论中,就算武大郎再丑一百倍,潘金莲也无权剥夺他的性命,更何况米香是主动嫁给王驼子的。我这才看清了米香身上重要的一面:愚昧,歹毒。

王驼子是中国版的“卡西莫多”。他相貌丑陋,愿意为“艾丝美拉达”献出一切,包括生命。他的心眼多而不坏,他的爱卑微但不卑贱。在影片的后半段,米香这个决意冷酷到底的女人,被王驼子彻底融化了。说到底,没有人能抵挡住另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在情况不明时就飞蛾扑火般倾其所有。

这个故事模糊了时间概念,隐匿了地理所属,像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当代寓言。中国有光鲜的城市,与先进物质文明同步,中国也有背阴的死角,文明进程缓慢,十年、二十年原地踏步。在城市里,人们为谋求改善的欲望驱使着。在背阴处,人们为生存的愿望挣扎着。米香和芸芸众生一样,清醒而又糊涂地活在世上。她和“皮娃子”在南方的家乡遭人遗弃,不得不走出大山寻找生计。她和“皮娃子”在北方的矿区里摆摊度日,冰冷的山风吹硬了她原本柔弱的心。这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坏心肠,有的只是在生命绝境中滋生的獠牙和尖角。

《米香》不像《唐山大地震》那么煽情,也不像《山楂树之恋》那么纯情,它是一部理性的“悲催”电影。米香在99%的时间里精明世俗,只有在结尾时,她放弃了矿上的赔偿,实现了精神上的超迈。但如果以现实逻辑来衡量,这个结尾是可疑的:在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之间,人们多屈从于前者,而忽略了后者。

以2002年的《英雄》为始,电影市场重新启动,中国电影渐渐走上了大片没心没肺、小片撕心裂肺的分化之路。大片以古装武侠为开路先锋,保守的价值观,远离现实的剧情,一意奔着观众兜里叮当响的银子开进。部分小片承载了人文关怀和作者良心,剖析现实,用影像记录着我们正在经历的光怪陆离。《米香》属于后一阵营,尽管导演白海滨的手法未尽成熟,监制陶红的创作方向也有摇摆,这部带有刀凿斧削痕迹的电影仍然散发出可贵的诚意。

近年来,蒋雯丽导演了《我们天上见》,陶红监制了《米香》,李冰冰出品了《辛亥革命》。之前转型为导演的还有徐静蕾,正在转型为导演的还有赵薇。还有红红火火的范冰冰工作室,合伙开公司的刘涛和秦海璐。种种迹象表明:女明星们正沿着前店后厂、两栖作战的方向飞驰。相形之下,男明星们倒显得进取心寡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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