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清晨,一轮红日冲破晨雾,照亮大地。淮军的大炮打破沉寂,发出连续的咆哮。李鸿章记述:“自辰至未,贼势倍增,我军壁立,鸿章往来督战益急。刘铭传、郭松林乃奋攻贼营,踏毁两座,各军大呼噪,齐力并进。”程学启胸口中枪,血满战袍,但仍继续督率一千五百兵勇,在连环炮的支援下,拼命向前,“士气愈奋,无不一当十,连夺贼营十余座,擒斩淹毙实一万数千人”。李鸿章向曾国藩报捷:“听贼(陈炳文)、邓贼(邓光明)两股洋枪队约数千杆,收拾殆尽。缘该处河港最多,贼败紧追,大小浮桥皆压断,竟无归路。诸将俱云,从来胜仗杀毙、淹毙,无如此之多者,惨劫亦快事也。昏暮追过北岸,收队休息。慕贼(谭绍光)即于是夜四更全退昆苏,然是日之役,将士受伤又二百余人,阵亡三十余名。劳苦太甚,不能不略予休息。”
李鸿章拜折上奏:
臣查该逆恐我军深入,收敛苏、嘉、杭、湖数伪王之众,围扑四江口前敌水陆四营,必欲打破此关,窜陷嘉、青,复窥松、沪。为先发制人之计,经刘士奇、郑国魁等坚忍苦守,程学启、郭松林等督队苦战,十七、十九两仗,毙敌已多,犹敢筑营围困,死力抗拒。臣复调齐各路兵将,亲督鏖战,仰蒙皇上威福,歼擒悍贼至一万数千名之多,实赖军士用命,获此奇捷,足以寒贼胆而快人心。
曾国藩闻报,至为欣慰,复信大加称赞:“知廿二日之战,擒斩逾万,无坚不摧。五月、九月两次,皆当极危之候,贤帅亲临督战,奏此奇捷,化险为夷。伟哉君侯,足为吾党生色。鄙人从军十载,未尝临阵手歼一贼,读来书为之大愧,已而大快,遥对江天,浮一大白也??
曾国藩为胜利“浮一大白”之时,数以万计的战死士兵,或已长埋于荒草之间,或随波逐流,葬身鱼腹。原在会防局任事,后来入了李鸿章幕府的陈锦,曾记述他在战场上看到的恐怖情景:“顾出入浦溆,每拔贼隘,尸累累冲舟下,血污凝流。” 昔日风光如画的江浙水乡,土地、河流、空气,全都受到污染,毒气弥漫。陈锦有一次中了水毒,全身痧发,几乎丧命,后来用针刺穿舌尖,流出污血,才幸免一死,但两脚肿得不能行走。
淮军在江苏连获大捷,出乎朝廷意料。朝廷对李鸿章的表现,甚为满意,同治元年(1862)十月十二日,朝旨发表,实授李鸿章江苏巡抚,谕曰:“李鸿章自简署巡抚以来,军务、地方均能称职,颇为嘉悦,已降旨补授江苏巡抚。该抚务当感激知遇,益矢公忠,断不可稍自满假,以期常承恩眷,勉之懔之??这时,距李鸿章不惑之年,还有两个多月。
李鸿章人逢喜事精神爽,写完谢恩折,再写谢恩函,对曾国藩多年的栽培,表示深深感激:“此皆由我中堂夫子积年训植,随事裁成,俾治军临政,修己治人得以稍有涂辙,不速颠覆……夙夜循省,惧弗克胜,震惊惶汗,实不知所以为报,伏乞远赐箴砭,免丛愆咎,曷任企幸。”
信中措辞极尽谦恭,但他写这封信时的心境,与去年获知曾国藩保荐他时,当有天壤之别。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小幕僚,而今天他已经稳稳地站起来了,并且可以预见到自己将成为一个历史绕不过去的人物。
四江口大捷后,淮军声威远播,闻风而降者,络绎不绝。李鸿章派太平军降将水师游击周兴隆到常熟、昭文等地,游说守军投降。常熟守将骆国忠,是李鹤章的旧部,咸丰四年(1854)李鹤章在临淮剿匪时,骆国忠在他手下当过义勇。所以,经李鹤章派人入城联络,骆国忠马上出降。随后,福山、许浦、徐六泾等处的太平军,除少数粤籍士兵誓死不降,被同伙杀死外,一律剃发缴印,向淮军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