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爷的房间成了柯迪的卧室。施大爷死后不久,盛珠就把柯迪接到北京来治疗。
盛珠对外人说柯迪是她的弟弟。
柯迪、高文、盛珠住在一起,表面上高文和盛珠是夫妻俩,谁也不知道盛珠和瘦小的神态痴傻的柯迪才是真正的夫妻。这个奇特的家庭和睦相处,是以柯迪失去了正常思维为前提的。
柯迪在北京开始接受气功治疗。在盛珠的狱友刘薇爸爸当主治医生的那所医院,柯迪进行了一个疗程的治疗,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于是盛珠决定把柯迪接到北京来治疗。
她结识了一位姓曹的气功师,这位气功师在文化餐厅后面的一条小胡同内办了一个气功诊所,他的治疗对精神系统的毛病有特殊的疗效。
盛珠每天上午把柯迪带去让气功师发一次功,她觉得柯迪在被发了一个星期的功之后,状况有明显改善,脸上不仅有了红晕,嘴角上的白沫也不见了。
盛珠信心大增。
这天晚上,她把柯迪安顿睡下之后,回到自己屋子等着高文。
在床边刚坐下,柯迪在那边嘟嘟囔囔地嚷着什么。
盛珠立即走过去。
“怎么啦,”她用手摸着柯迪的脸,“哪儿不舒服吗?”
“大衣,我要盖着大衣。”柯迪说话慢声细语,外人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精神有严重障碍的人,他说话时的表情也很沉静。
“大衣今天在外面晒时淋了雨,湿湿的,明天晾干了再盖好吗?”
“不行。我要盖大衣。谢校长知道大衣是在新疆买的,不信你去问谢校长。是在石河子的广汇大厦买的。别骗我了,薛老师,别骗我了……”
柯迪在胡言乱语的时候表情一点儿也不疯狂,而像是在跟人促膝恳谈一样。
“大衣是在新疆买的,不是他们从家里带去的。”盛珠给柯迪掖了掖被子,“谢校长已经知道了。”
这么一说,柯迪就不再说了。每当柯迪说到大衣的时候,盛珠就说:
“大衣是在新疆买的,不是他们从家里带去的。谢校长已经知道了。”
有一次吃饭时,盛珠在说这话时漏了后面一句,柯迪久久不动,她非常奇怪,一个劲儿地问:
“怎么啦?怎么啦?”
柯迪依旧一动不动。
她猛然想起,便补充道:
“谢校长已经知道了。”
这时候柯迪嘴角露出笑意,很轻松地扒拉开米饭了。
盛珠觉得柯迪在露出笑意的时候,好像脑子里的一块石头被搬走了。
“大衣事件”是柯迪患病的最初诱因,高文在《冰天雪地》中几乎照搬了这个生活中的实例。“大衣事件”发生的时候盛珠不在新疆,“大衣事件”发生之前柯迪还没有丝毫抑郁症的迹象,而在患精神病之前柯迪清楚记得,他患抑郁症就是自“大衣事件”开始的。同样是患抑郁症,高文通过诺贝尔奖救治自己,柯迪却奇怪地被所谓的“大衣事件”所左右。内涵不一样,效果不一样,一样的是别人都难以理解。
其实事情很简单,冠以“事件”是因为它的后果,而不是因为事情本身。
柯迪和一帮同乡到新疆那所中学不久,在石河子市各买了一件黄呢大衣,塞北的严冬即将到来,大衣自然是御寒的,但回到学校之后,薛模糕灵机一动,把大伙召在一起商定:在学校不要说大衣是我们在新疆买的,要说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
“学校已有人看不起我们了,”年纪最大的薛模糕说,“说我们太土太穷。我们安徽人在外面总是被看不起。我们不能说大衣是到新疆之后买的,这样他们会更看不起我们。说是从家里带来的,显示了我们的富有,我们根本不像他们认为的那么穷,如果像他们说的那么穷,我们还会有这么昂贵的呢大衣吗?”
老薛的建议得到除柯迪之外的人一致赞同。柯迪不仅不以为然,而且觉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