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 第五章(1)

楼下有一个传达室。施大爷在传达室接过李大爷递给他的来自新疆乌鲁木齐的电报时,根本不知道这份电报对高文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高文妻子拍来的电报,高文妻子早就乘上了赴京的特快列车。

高文拆开电报,几个大字令他恐慌万状:

妻十八号上午十时到站盼接。

施大爷急急忙忙地上楼把电报递给高文之后,就愣愣地看着他。他不知道高文拆开电报时为何如此惊慌失色。

施大爷以为高文家出什么事了,在他的印象中电报总是传递着不幸的消息。

施大爷首先想到可能是高文的父亲或母亲得了什么重病,高文从未跟他谈过自己的父母,施大爷的猜测完全凭一种感觉。

“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没有。”

高文收起电报,回到卧室。他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怎么办。

盛珠在这里已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她多次要求搬到餐厅老板为她安排的住处,高文坚决不同意。

关键在于施大爷。高文意识到别无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说明实情。明天就是十八号了,高文觉得时间过于仓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这个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的老头原谅他的骗局从而不把他跟盛珠的事说给他妻子,高文觉得毫无把握。

虽然在这里住了六年了,高文对施大爷还是了解甚少,总的来说他给高文的印象是古怪的,有时甚至是可笑的。盛珠住在这里后,他对她未免太热心了,当然高文是从善意上来理解这种热心的。盛珠在那家餐厅上班以后,早晨起来的时候高文总是还在睡懒觉,施大爷不仅早早把早餐做好,还把盛珠的洗脸水打好,牙膏挤在牙刷上递到她手上。

盛珠有一次跟高文说施大爷的热情让她受不了,高文斥责了她一顿:

“人家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再说,你是我的妻子。”

盛珠当时默然了一会儿,自语道:

“也许是我多心了。”

高文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他想等晚上盛珠回来跟她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可又觉得盛珠不会拿出什么强有力的办法,一切还得靠他自己作决定。

这时候,施大爷轻手轻脚进屋了。

高文递了一支烟给施大爷,并替他点燃。他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已含有巴结的成分了。

“我看你的神色不对。”施大爷吸着烟,说。

“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吗?”

“没有……”

“别瞒我,肯定有什么事。把电报让我瞅瞅,好吗?我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真的没……什么事。”高文说。

“当真没什么事就好。”施大爷自语道。施大爷不住地拿眼瞥着高文,似乎想从他脸上窥探出什么秘密。

施大爷往门外走的时候,高文叫住了他。他不知道身上突发的这股一不做二不休的勇气是从何而来。

施大爷折回身,高文面对着神情暧昧古怪的施大爷时那股勇气受到了削弱。

高文说话的时候迟迟疑疑。

“施大爷,”高文说,“你想知道电报上写的什么吗?”

“写的什么?”

“是我妻子拍来的……”高文正准备说她从新疆拍来的时候,施大爷惊讶无比的反应让他止住了。

“盛珠刚走没一会儿,怎么会拍电报呢?”

接下来施大爷说了一大堆高文听不清的话,自盛珠搬来之后,施大爷说话一直小心谨慎,语气很缓慢,吐字也清楚多了。

现在又恢复了常态。高文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从有些字词上判断,尤其是从他表情上判断,施大爷觉得高文是在跟他开玩笑,因此很气愤。施大爷觉得高文不该跟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开玩笑,觉得受到了戏弄侮辱。

施大爷的古怪性格由此可见一斑:常常无端地激愤,一厢情愿地推理出一些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结论。

“慢慢说,施大爷,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高文尽量平静。只有准确地听清他的话才能有力地说服他,这是在以往跟他相处中得出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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