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变得寂静了,灯光似乎黯淡下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香气,味道很特殊,像玫瑰花香。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时不时地抽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微小、清晰的声响。
十分钟后,母女俩有时各自,有时一起说出她们的估计。胡亮的询问和启发让她们绞尽了脑汁,最后甚至说,这个男人有可能潜伏在这个家里。在这紧张、激烈,如同枪战的问答中,古洛却始终未发一言。
天气和人事有关,这就是天人合一说法中的一个。南北朝时期有个叫崔浩的人,甚至根据京城久阴不雨,算出“必有下谋上者”。谦恭的皇帝是信服这个通天人物的,于是在全城搜捕,倒真是找到了谋反分子。现在也有可能是这样的,起码从古洛和胡亮询问过姬芳母女后,天气就转好了。晚上繁星如雨(当然不会落下来),白天阳光似火(当然没有烧掉任何东西),追捕樊高的行动就是在这好天气的支持下展开的。不过,和天气相反,抓获樊高的前景却越来越黑暗了。公安局发出了协查令,并调查了姬芳母女提供的和她们不知道的樊高可能去的地方。这并不是徒劳无功的,在沈阳、锦州等地确实留下了樊高的形迹,就像野兽走过沙土地留下爪印,或像在树林里折断了树枝一样,但最终还是像气味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了。这让胡亮急躁了,而李国雄的思维又回到了过去,古洛恐怕要回家了。
和刑警大队紧张、烦躁、即将爆发动荡的气氛相比,樊高却活得再好不过了。他自己认为,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在这个谁也猜想不到的小镇里(连姬芳母女都不知道他和这里的渊源),口袋里有钱,东西又便宜,住得也不错。白天他去镇边的山上画画。山下有条湍急的小河,清澈的水遇到石头就会泛起雪白的浪花,河两边和山上是茂密的森林,散发着新鲜的空气。对面的山上经常会忽然浮起淡淡的雾,渐渐变浓,直到笼罩住山顶。下小雨时,这里更好,所有的山、树、小径、河水都在朦胧中,美好的哀愁这时会静静地从内心深处涌出。“啊,太好了!我要在这里完成世界上最伟大的画。”樊高年轻时的野心复活了。
但和这一切外在的事物或是他的抱负相比,内心的愉悦才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品尝到的。淫荡和贪婪的心被融化得干干净净,如同尸骨被硫酸溶解了一样。“我总算赎了一些罪过。”和他真实的想法相比,他的这种内心独白不是虚伪就是太过谦逊了。不过,像所有的回头浪子一样,被解放的感觉和踏踏实实的欢乐却是真实的,真实得像一日三餐一样。
今天有些晚了,暮色比平常要浓重一些,已经看不见山顶了。欲滴的绿色变成了黑色,鸟儿飞进了林子里,翅膀刮得树叶“哗哗”作响。越往山下走,天就越暗起来。夜雾悄悄地围绕在行人的身边,蚊虫在像是要下雨般的空气中笨拙地飞着,扑向人的身体和脸部。远处很自然地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本来就不是个胆大的人。
再拐过一个山角,就能看见镇子了。他的心轻松下来,脚步放缓了,不由自主地吹起了口哨。他很爱吹口哨,也吹得很好,但他不知道正是尖利的口哨声给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一副奇异的景象忽然扑进了他的眼睛,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这太可怕了,几个男人在小路上按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皮肤在暮色中白得耀眼,被捂住的喊声变成“呜呜噜噜”的声响,像是狗遭到虐打的叫声一样。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来得那么快,距离那么近,似乎知道他的到来一样。他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这个小镇上有名的小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