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六月的一天,周赫休息,他将我拉到日历前同我说:“我们去登记啊。”

我看翻开的日历上写:适宜婚嫁、上梁,破土。说,“好。”

于是我们去登记。

手续很简单,这个世上,一切自愿的事情,都很简单。包括,离婚。

我这样说,是因为那日,刚好邂逅两对办理离婚手续的夫妻。我才知道,婚姻的分和合,原来是在同一处办理的,甚至是同一个印章,不同的,只是证件上的内容。

我们排在办理离婚手续的一对夫妻后面。听见工作人员在那里询问他们一些问题,财产分配、子女、或者其他。

两个人都摇头。

是很年轻的一对夫妻,女人有很长的头发和窈窕的身材,只是看这背影,就想得出该是个美丽女子。男人高大挺拔,宽阔的肩,浓密的发。

很相配的一对背影,不知道为了什么要分开。

几分钟后,他们的红本换成绿本,一人一本拿在手中,转回身来。

女子果然有着美丽的面容,只是略带冷漠和幽怨。而那男子,恍然,我觉得好似是相识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擦肩而过时,他也愣一下,注视我短短瞬间。

我忽然想起,那日,和姜荷分开时,我蹲在路边难过,那个询问我的警察。

只是那日他没有穿警服,我没有立刻认出他来。

转头看他跟在女子身后走出去,感慨世界真小,狭窄到这样的时候,也会遇见曾经遇见的人,不同的是,这一刻起,我将成为别人的妻,而他,已经成为别人的前夫。

这样一想,我不由笑。

周赫察觉,小心问我,“笑什么?”

我摇头,并不想告诉他缘由。即使再次擦肩邂逅,也只是无须提起的陌生人。

那天晚上,我同周赫在外面吃饭,庆祝我们结婚。

这个城市,这些年,我始终没有什么朋友,那种可以分享人生悲欢的朋友。是我一直拒绝,,所以我无须通知任何人。周赫,自然有他丰富的人际圈子,但他迁就我,亦没有告诉任何人。并对我说,有些幸福只是两个人的事,和被多少人祝福无关。

他说得不无道理,如唐卡和姜荷,我想祝福他们的人,一定很多很多很多。可是,他们幸福吗?

我被自己的念头狠狠噎了一下,如果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的问题,那么,我愿意选择一个肯定的答案:唐卡,你一定要幸福。努力幸福,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周赫在这时候递一块水果给我,他自然知道我走神了。

我笑笑,顺势握住他的手。我要努力对这个男人好,从此以后,我失去爱情与他无关,一个人,如果不能给予一个疼惜自己的男人爱情,至少要懂得感谢和珍惜。

几天后,收到周哲寄来的贺礼,一种叫做“唯一”的香水。并不是新品种,我记得高中时,我在商场看到过这种香水。

这小孩鬼鬼的,在电话里说,陈拂朗,愿你和周赫先生,是彼此唯一。

我同他开玩笑,父亲的婚礼都不参加,并总是叫长辈的名字,该打。

他笑得爽利透彻,美女,下一个假期回去看你,希望你做一手好饭菜,希望你贤惠温柔,希望你善良诚恳。

我说,放心,我是田螺姑娘……

听我同周哲拌嘴,周赫在一旁笑。我忽然想,这是否叫做天伦之乐?虽然这天伦,是我承了别人赐予。但我和周哲这样说话的时候,我是始终微笑的,并有一些似乎“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悦——至少那一时刻,我忘记生命过往里的一切苦痛。

或者,这正是周赫想给我的生活,他希望我安静下来,简单地活下去,在人生这些大起大落的悲苦之后。

周赫,他比我多活那么多年,自是比我更懂得人生真谛,他不见得没有经历过许多苦难,但他看透看开,并引领我如此。甚至,也许在他现今的生活里,爱情都是虚无话题。他从未提起,只是认真地引渡我。

我在跟着他走下去。在母亲去世后,在失去唐卡后,跟着他,平淡这些痛苦,偶尔享受生命的乐趣。

平淡,对我来说,已经是太好的出路。为此,我感谢周赫,内心里。我对他有太多感激,这感激也许永远转化不成爱情,但是,又怎样呢?我们生活在一起,有我们彼此懂得的和谐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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