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老同志说事(4)

申凤坤正愁没地方住呢,哪有不行之说,当即就答应下来。

莫支委家这院子,还真有点历史呢。那五间堂屋,都是晚清时建的青砖瓦房,十九道楠木檩条,椽子是上好的油杉杆子。东堂屋三间算是上房,西堂屋两间,连着青砖到顶的屋山,快一个世纪了,没出现一点儿裂纹,可见那时匠作的认真。民国那阵子,莫老先生在酱园里当学徒,后来跟他爹做海货生意,日子过得还算殷实。据说他父亲(莫支委的爷爷)曾当过县商会的会长。后来老先生被人告发“通共通匪”,遭了事,生意不行了。这件事到现在也还说不清,解放前老先生坚决不承认通共,解放后又说那是事实,当时的掩饰是为了保命,保命的证词又成了新社会的否定,彼此相左,最终还是请了当年八路军老四团团长张仁初写了证明,才算把革命的名号拿到手。

老先生年近古稀,退休后独自住在上房里,安逸倒是安逸,就是缺个说话的人,常觉寂寞。如今老杨带了房客来,老先生很高兴,忙里忙外地铺排这个介绍那个。老杨把有关租房的话说清后,老先生就让他忙公事去。老杨去后,凤坤照老先生的教导收拾了房子。莫老先生看申凤坤是个踏实、斯文、稳妥之人,很是欣喜。

安顿好吃住,申凤坤的生意就上了正路。他白天赶集,晚上回住处做活,歇息时就找莫老先生拉呱。老人喜欢喝茶,会抽烟,也健谈,两人能说到一起去。有一次莫支委两口子来看望老人家,发现老爹的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很感谢申凤坤,还说要给他们请个做饭的。申凤坤说:那样的话,伙食的花销就算在我身上吧。莫支委说:不要你出钱,你只要抽空跟老人家多拉会儿呱,我就识好了。申凤坤说什么都得出钱,莫支委说: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你每月出十块饭钱,别的不用你管了。

从家里带来的纸张、糨糊、竹篾、细绳很快就用完了,申凤坤到土产杂货那边进了一批新的。粗算起来,这批材料全部做出去,大约要一个月,收入不下五六百块钱。这个数字等于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照这样下去,种地不种地,确实无所谓了。这么一算,申凤坤觉得心惊肉跳。最让他高兴的是,从前被看成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纸草现在恢复了名誉,灯笼成为冠冕堂皇的商品,没人再说那是“四旧”了,一种重生的感觉让他轻松,温暖的笑容挂在脸上。

莫老先生看在眼里,说:一看你脸色就知道生意孬不了。申凤坤说:托您的福,仅供嘴儿。莫老先生说:说是仅供嘴儿,吃糠咽菜、吃肉喝酒都是仅供嘴儿,实际上差如天渊。申凤坤呵呵笑起来。莫老先生说:人和眼是同岁的,凭我这双老眼看,商人的好时候到了。申凤坤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

申凤坤真切地感受到莫老先生的这句话切中大势。自打来到大棚底,他的灯笼一直做不上卖的。起初他还纳闷,到底能有多少人用这灯笼呢?说不定干上十天八天,市场吃满了,自己就得卷铺盖回大苇塘呢。谁知,任你怎么努力,货物从来没有积下,市场就像一个无底洞来什么吃什么,恰似那千年未曾进食的饕餮!申凤坤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风景在大苇塘是绝对看不到的!想到老杨的劝告,凤坤心中充满感激。反过来说,要是自己还在村子里跟田家祥较劲,哪有这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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