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彬收到信后的第五天给爸爸打来了电话。
“爸,杂志收到了吗?”
“没有啊。”
“给你寄了。”
“哪天寄的?”
“前几天吧。”
“工作怎么样?”
“还行。”
“北京降温了吗?”
“没有。”
“天气预报也没个准头。”
“没事。”
“对了,给我寄照片了吗?”
“洗照片太麻烦了。”
“洗照片有啥麻烦的。”
“现在都是用数码相机,发邮件最方便。”
“……”
“爸?”
“哎,我在听。”
“用邮件发照片方便。”
“发邮件?”
“嗨,你也没电脑,算了,我回头洗几张吧。”
“工作忙不忙?”
“挺忙的。”
“那就找时间再洗吧。”
“知道了。”
“我看新闻,说北京五环路发生特大车祸,太吓人了!”
“爸,你还有事吗?”
“坐车要小心。”
“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你每天都忙啥啊?”
“考虑选题,讨论选题。”
“选题?”
“琢磨老外喜欢看什么中国故事呗。”
“哦……”
“爸,还有事吗?”
“我想想,好像没有了。”
“我是用手机打的电话。”
“那就好!”
“我挂了。”
“好,挂吧。”
话筒落在座机上的瞬间,老那忽然想起儿子英文名字的事儿,又急切地抓起话筒,连续说着“喂……喂……喂……”,可听到的是忙音。他看着话筒,摇了摇头,使劲拍一下脑门;不过他随后就想开了——留个念想吧,下次写信再问儿子一次吧。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五分。和儿子通话后,老那打开相册,又在跟老伴说说话:“老伴,儿子刚打来电话,都挺好的。还是留北京好,我在镇上没啥关系,儿子真回了老家也没啥机会。”老那喘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抚摸着相册,好像抚摸着老伴的脸和手。
天一亮,老那就醒了。他比平时提前醒了半个小时,只为能早早赶到邮局取儿子寄来的杂志。镇上的邮局九点钟开门,他坐在床沿,仰起脸凝视着墙上的钟:时针在七,分针在五。
时间还早。在家待着还不如去集市给儿子买些家乡的核桃寄过去。儿子在北京工作,是编辑、记者,是脑力劳动者,核桃能补脑子。“核桃,给儿子买核桃去。”他心情愉快地念叨着,开门、关门、锁门,迈着小碎步赶往集市——他上半身前倾,脖子直直的,两条小腿交错的频率在加快,这不是他平常的步幅,这行走的姿态让他看上去有点滑稽。
小商贩们扯着嗓子招呼他。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老头静静地蹲在地上,守着一堆核桃“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卷,眼巴巴地望着他。老那打定主意,朝老头走去,心想他出早市卖核桃,一定是为了他的儿子或者孙子。
他相信老头的核桃,也相信老头的秤。他买了五斤核桃,一路往回走,拐了两个弯,踏上了去邮局的这条老街。他路过一个早餐店,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根油条、一盘咸菜和一碗白粥。
他吃着早餐,脑子里还在想着核桃,不,是想着儿子吃完核桃后的高兴表情,他甚至听见儿子由衷的赞美:“爸,老家的核桃真好吃,下回多寄点儿。”
“哎!”老那对想象中的儿子答应道,倒把坐在对面吃早餐的人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把自己的那盘咸菜朝对方推了推。这时,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鸟笼子走过来了。“要鸟吗?会说话的鸟,谁要鸟,会说话的鸟。”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眼睛始终盯着在沸腾油锅里上下翻滚的油条,“会说话的鸟,鸟……谁要鸟……”
没有人理睬她,老那看了她一会儿,把早餐钱放在桌上,起身默默走了。“我饿了,我饿了。”老那听见鸟在说话,忍不住回转身。
“会说话的鸟,谁要鸟。”老太太提高声音说。
“咋卖的?”一个男人问道。
“两百块钱。”老太太说。
“太贵了,是金鸟啊!”
“会说话的鸟,不贵。”老太太说,“那你能给多少钱?”
“五十块钱。”
“一百五。”老太太说。
“就给五十!”
“是我儿子养的鸟,我卖少了他会骂我的。”
“这鸟最多值五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