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疏离(2)

当时村子里的人坐在一起,喜欢谈鬼。谁家的鬼又把谁家的人抓住了,必须用一个法子给解了。最厉害的是李家的鬼,又把董家的人抓住了。基本上一半的精力就是谈鬼。

我们家的邻居就说他们家有一个鬼,他们家的鬼是怎么来的呢?当年有一家人有鬼,就请阴阳先生把鬼收到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画,把这个纸装到被子里面,然后就把这个被子,想办法卖出去,卖给谁这个鬼就到谁家了。据说一个人就拿着这个被子从另外的村子过来,卖给了一家人。刚好这家里有两个小孩,调皮,他们在卖主还未走远的时候在被子上面跳,被子下面的鬼就叫,这家人吓坏了,就说这个被子肯定有鬼,结果就追上去把这个被子送还给卖主,钱也不要了。

后来这卖主把被子卖给我们邻居家,邻居家没有小孩在被子上跳,没把鬼的声音跳出来。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盖这个被子越盖越重,最后觉得这个被子上面像一个人压着一样。说为什么买的这个被子这么重呢?第二天拆开一看,有一幅画。这个鬼已经出来了,到他们家来了,结果把他们家老婆抓住,一下子变成男人的声音,老公就拿鞭子打她,说你赶紧从身体里出去。我们家的院子高,他们家院子低,他们打着我们就看着,大人不让看就偷偷看。打完以后,他老婆说我要吃鸡蛋,你给我弄鸡蛋,我吃了就不闹了。他老婆吃了鸡蛋以后,突然一下昏睡过去,起来以后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不知道。后来他们家要了个孩子,是个女的,又让鬼抓住了,闹得翻天覆地,从此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些记忆就像忘不掉的电影一样,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故乡的记忆也渐渐多了几分疏离的愁绪。

县城

15岁那年,一辆解放牌的卡车要接我们一家离开小山村。走之前,奶奶一早就来到我们家,她对我说:“现在就给你们送行,一会儿就不出现了,我怕村上的人哭。”卡车带着我们离开了村子,家里唯一的家具是爸爸自己做的一把椅子。汽车翻山越岭,弟妹们没有坐过汽车,他们全晕车。

县城有电,每家都有电灯。除机关单位有自来水外,其他的人家都要去挑水。水源在西关山脚下,山上就是县一中,这里是自喷泉水,当地人叫“guān泉”,我不知道这字怎么写,水很多,也很干净,挤满了挑水、洗衣服、淘菜的人。这里是县城重要的信息中心。据说,这泉水养女人,看看这里的男人和女人,的确。

县城当时没一米柏油路。路两边房子都七倒八歪的。县城东头有家回民卖馍的,西头有家汉民卖面的,整个县城被浓浓煤烟味包裹着。

县城里我没有认识的人。爸爸的同事崔叔叔和爸爸一样,刚刚平反。他说,你看现在社会变化多大啊,以前搞阶级斗争,人的脸上没有笑容,现在都露出了笑容。可我在县城的街上看到赶集的人都像一根根的木头似的。另一位王叔叔很激动地对我说,组织现在给我写的材料中称我是同志了。

县城过春节要挨家挨户地去拜年,一定要带五个油饼。送五个油饼,出门时又带走五个油饼,过年这五个一包的油饼在县城流转着。一天受爸爸委托去他同事家拜年。没有地图,那时也没GPS。快到时,我向巷子里一漂亮姑娘问路,她指了一方向。我走进去,一会儿这姑娘进门了,原来是他家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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