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的深度(2)

后来面对着这幅作品他对我谈到了他的体会,他说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实际上真实的东西往往是最能够触动心灵深处的那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又不是刻意能够找到的。生活中几乎任何一种神态、动作、样式,都能够成为作品的底稿,但是关键的问题在于要在特定的情况下进入一种状态,这种状态能够把原先平淡的生活上升到一种美的状态,一种有价值的状态,让创作出来的作品使人感到原来人的生活竟是这样美好,人的每一个神情、姿态都值得留恋。当然,现实中的生活片断很快就消失了,很多人对于它们并不留意,但艺术家却不同,他重要的是要抓住这些东西,抓住这些瞬间,并把它们表现出来。杨飞云说得很自然,但我却有另外一番理解,我认为这种“到位”的感觉是一种真实的状态,艺术家首先要以它为起点,但有这种感觉和状态并不就能够产生出真正的艺术品,这里还需要艺术家的技巧和能力。杨飞云当时对此忽略没谈,但从这幅作品中,我却看到画家的技艺能力是非常高超的,画面中,肖像人物的神态、目光与倾斜的身体和弯曲的臂肘及其椅背构成了古典主义绘画经常出现的三角形结构,光线的层次细腻而又分明,女子披散的乌黑的头发,三角形的粉红色的毛衣的花纹,以及白色衬衣的领口,还有背景中的微微的暗色中的亮光,这些非常细节性的微妙处理,使得整幅作品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温馨、怅然的情感。没有这些精湛的细节的处理,所谓一个画面的真实的到位的形态也就不可能具有美学的意义。

同样的情况,我们可以在杨飞云的大量的作品中感受到,再比如1992年创作的《夏》,杨飞云谈到这个画面,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但整个人物与场景的布局,特别是人物背后的植物的选择、门窗的方向、桌上的水果、水杯与刀插的摆放等等,几乎每一个细节的安排,都经过了一番周密的思考,让画面呈现出一种非常丰满而又明快的特征,使人感到少女的特有的天真与纯情。这幅画面中透露出来的青春的明亮的气息,当然是人性的一种真实。也许有人会说,这个画面的场景和布局以及物品的摆放都是设计出来的,但是,到底什么是绘画的真实呢?杨飞云完全有理由来回答,真实的关键并不在于一定要把现实中全部的东西毫无遗露地照搬过来,这样的话,绘画与照相还有什么区别?绘画的对象是有所取舍,画面表现的是理想的真实和美的真实,美就等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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