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飘起来了,甲板上变得湿答答的。穿着从挪威买来的黑色薄羊毛衫也能感觉到寒冷,我伸出手握着栏杆,走到船头,雨把额前的刘海沾湿了。我想起我给小白看过的一张照片,就是在圣彼得堡港口拍的,那也是一个雨天,我的头发也被雨沾湿了。那一张照片是我大学时期的女友给我拍的,那时候的我自以为很懂爱情,却不知道自己伤害了多少人的心。小白说:“天啊,你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纯粹的中国男人啊。棱角分明的脸,黑色的瞳孔和亚洲人的皮肤,只是带着俄罗斯男人特有的硬朗和严肃。”对,我本来就是一个中国人,所以我要回到中国。
雨下得有些大了,回过头我突然发现,黄色头发的北欧水手们睁大了年轻的蓝色眼睛正挤在窗前看我,我猜想他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劝我回去避雨。这些水手们都与我熟识,知道我的脾气直接又刚烈。我希望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这是在海上,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处理到极致的好,一叶孤舟里承载着所有人的生命,所以有时候我对他们很凶。可这毕竟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需要给他们端架子让他们害怕了,我知道我不再有机会出海,这一片大西洋再也不会属于我。
当我决定安定下来,我想我要认真地对待爱情。这些年不断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其实我身边从不缺少女人,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有些沉溺于被女孩包围的感觉,更习惯于在所谓的爱情里接受挑战,追女孩,相处极短的时间,然后分手。直到有一天我猛然醒悟这些举动的无聊,这样幼稚地对待女人的游戏才宣告结束。
尽管有数不清的海难,人类依旧扬帆远航。同样的道理,尽管有无数次的金融风暴,人们依然会走进这个市场,辛勤地买低卖高,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将手里的资金投入到生意场中,参与这场伟大的博弈。这和人们去探险、去看看地平线以外的未知世界,或许是一个道理,都是我们人性中无法分割的一个部分。
在船舱里打开CD机,朗帕尔演奏的长笛曲《干枯的花朵引子与变奏》飘出恬静祥和的声音,给整个船舱渲染出优雅和谐的气氛。听朗帕尔的长笛曲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大概是大学时期养成的,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偏爱这样的音乐。朗帕尔是20世纪最伟大的长笛演奏家,他的演奏技巧不是最好的,气息有时会不稳,尤其是高音;吐舌不够灵巧干净;表现大型作品时力道不足,音乐色彩不够鲜艳锐利,显得有些孱弱拖沓,稳健中缺少几分霸气。但是我却非常偏爱他的曲子,为了寻找内心的宁静,不需要波澜壮阔的情绪和排山倒海的气势,只要一种深入人心的安宁,像中世纪深植的巴洛克情结。
漫长的航程在数个星期后终于结束,面前是中国的海,一个同样的未知世界。进入渤海湾后海面就逐渐变成了黄色,越往大陆走,黄色就越深,像是很深很深的秋。大胡子船长说,现在的中国应该是秋天了。我想起小白的话,她说北京有一座幽静的香山,有层林尽染的红叶,那是恋人们常去的地方。
渐渐看到了海岸线,我身体里居然涌起了剧烈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特别想念起什么,不是小白,而是在心底里涌起了一个愿望,我想要一个像朗帕尔的曲子一样能让人安静下来的中国女孩,柔和自然,淡定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