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背负了太多的苦难。
我对母亲写得很少,并不是我不爱她,因为那是没有距离的无法过滤的一种沉重,化不开的浓。
有一天,我下了楼又折回去,取一样忘了的东西。刚到门口,门开了,母亲站在里面,问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我很诧异,我说我刚到门口,您怎么就知道我回来了?母亲笑了笑,她说没什么,每次你走的时候,我都在阳台上看着你。
我忽然想哭。
这就是我的母亲。这些年我离开她,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在情感的沙漠里独自跋涉。我是一个为了爱而出走的人,只是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孤独的背影。
村里关帝庙有个东西很特别,就是香炉。
初见之下,你无论如何看不出来它是个香炉,因为它根本就是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上磨出一个平面,刨了一个长方形的坑,盛装灰烬。后来,香炉里面满是积存下来的雨水,恶臭。
爷爷说,这个香炉你在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
它是青色的,溜光水滑,像铁不是铁,像石不是石。
爷爷说,它是陨石,数百年前从天而降。
这种说法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这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
就像任何一张纸都不可能对折九次一样,谎言不会这样长寿。
关帝面前摆这么个香炉,其实是象征着祖先的功德坚硬如石坦荡如砥。
这个香炉还被开发出一个妙用:磨刀。
用这个香炉磨出的刀非常之快,比一般的磨刀石都好用。即使是在上面用刀刃蹭几下,刀立刻就会变得寒光闪闪无比锋利。
有人说,用这个香炉上磨出的刀去杀生,不会留下罪过。
人们传说,用这个香炉磨过的刀,拿去杀猪宰羊,它们都是不叫的。
据我观察,这些传说有夸张之嫌。
每到过年杀猪时,我从没见过它们中的任何一头保持镇定任人宰割,做“沉默的大多数”,而是一头比一头叫得难听。
它们真正安静下来只有是被割断喉咙之后。
屠夫将尖利的铁锥梃进猪的后腿,撕开一个小口,然后就用嘴贴在猪脚上,开始猛力地向猪的身体吹气。空气会存留在猪皮之下,为的是容易煺毛。
屠夫身强体壮,胸口长着护心毛,肺活量惊人。在他的大力鼓吹之下,猪变得大腹便便,脸上笑眯眯的,像是一个醉鬼。再往下面,就是开肠破肚,掏出猪的内脏。
这个过程会让人产生生理上的恶心。一般到这时,我们是不看的,会踢着用猪的膀胱吹成的气球一散而尽。再看到猪先生,它已经被剖成了两扇,冒着热乎气,搭在架子车上,被拉回家里去。猪下水被装在大盆里,上面还方方正正地摆着猪头,倍极哀荣。一路上,血水会从架子车上滴下来,很快就凝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