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右”被整(2)

“小关,我最看不起他。他好出风头、好表现,他总以为自己业务好,又是苏联专家的翻译,整天在部长司长身边转,所以他自以为是,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他每天晚上总是泡在办公室里,翻呀!翻呀!也不知道搞些什么?只专不红,脑子里想的就是稿费、赚钱、业务至上,不学习政治。所以,当社会上的右派向党进攻时,他也憋不住了,就跳了出来,向党进攻。说为什么郭沫若不能当副总理啊?轮流换庄啊!说什么党外有墙,墙外有沟啊!”小潘的苏州口音很重,说得又快,别人未能完全听懂,但我全听懂了。

我忽然想起在俄语学院时,党团员开黑会,背后罗列整别人的黑材料的情景。这些黑材料肯定全是吕旺、张景骞提供的,不然小潘又不和我在一个部门,他怎么知道?不行!我必须予以还击,解释清楚,否则太被动了。

“我没说过这些话。这是俄语学院贴的大字报上写的。”

“大字报上写的东西你为什么把它们搬过来?”另一个团员问。

“这是大家要我做的,说我住在俄语学院,消息来得快,要我每天给大家带点儿消息来。”我真的有点儿急了。社会上大右派罗隆基、章乃器、储安平被报纸打倒搞臭,不就是从这些言论开始的吗?真没想到,会搞到我的头上来。

“你怎么不想想,这种言论可以随便乱传的吗?”团支部副书记刘琪开始发言了。他的声音很低沉,说话很有条理。平时我们关系很不错,我想他该为我说几句好话吧。“小关的思想改造很成问题。阶级立场模糊,不会分辨什么是香花和毒草。这与他从小出身在资产阶级家庭有关。尤其在这么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上海长大,浑身都染了资产阶级的作风……”他的话还未说完,支部书记张景骞又开始插言了:

“关愚谦把自己说的话想推到别人的身上去,这是办不到的。你如果思想上不和这些社会上的大右派有共鸣,你怎么把这些话带到我们的部里来?这说明你与他们臭味相投、一脉相通。你成为了他们向党进攻的一个打手。如果你不好好地挖挖自己灵魂深处的肮脏东西,你就不可救药了。”

这时,一些与我根本不相关的人纷纷表态,你一言,我一语,什么小关问题很严重,海派作风很厉害,连走路都不好好走;小关与苏联专家的界限划不清,常常和他们有私人往来;小关的朋友特别多,三教九流都有,什么音乐界的、文化界的、体育界的、外交界的;小关的女朋友也好多,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小关好玩,跳舞、唱歌、运动什么都来,就是不干正经的,不关心政治,马列主义的书也不好好读……

“同志们!”张书记站起来作总结了,“今天的会开得很好,很热烈,大家又揭发了关愚谦许多作风不正的问题。别看这些都是生活小事,我们应该通过现象看本质。要挖他的灵魂深处,看到底存着什么东西。我们要把他的言论和作风提到纲上来认识和分析。”真不知怎么回事,张书记每次的发言都那么有“启发性”,一开始的冷冷清清的局面只要给他一点,就会热闹起来。他补充的每句话,仿佛一支支匕首插向我的心中,使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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