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留学之“剑桥,我来了” 4

除去和狄更生的交往,徐志摩在剑桥的生活亦是丰富多彩的,他就像一条鱼儿入了水一样快活,参加社团、讨论课题,忙得不亦乐乎。后来,人们称他为“最适应西方生活的中国文人”。细究之下,与其说他适应的是西方生活,不如说他适应的是这种和大学者们打交道的那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活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的日子。不用为钱财操心,因为家里会随时供给;不用为文凭操心,因为对于求得真知来说,文凭是多么的轻微!在这个时期,他记下了大量的《康桥日记》,想象一下,那将是多么美丽的文字,可惜这些日记都因为“八宝箱”事件而最终湮没于世,令人叹惋。

甚至猜想,徐志摩在飞机撞山临死前的一刻,眼前闪现的除去林徽因、陆小曼这些美丽的女子的面孔之外,也许他闭眼前的那一瞬间,瞳孔里是康河的那一汪盈盈的水,懒散散地泊着几条小船。船上装载着他的心事。剑桥,是他的精神之乡。

这一学年的时光是徐志摩一生中最优美的日子,他四处寻访当时英国的名士,哈代、嘉本特、惠特曼……还有他最初来到英国所要追寻的罗素,和这些名士的交往让徐志摩从精神上仿佛脱胎换骨,而这里面影响他最深的还要数英国女作家曼殊菲儿。

在见曼殊菲儿之前,徐志摩早就认识了她非正式结婚的丈夫麦雷,麦雷是英国的诗人和评论家,和徐志摩交情不错,两个人经常见面聊天。对于曼殊菲儿,徐志摩是早有耳闻,于是就趁她回伦敦的时机让麦雷安排和她见面。

曼殊菲儿患有很严重的肺病,行动也不是很方便,他们那次会见的时间很短,只有二十分钟,但这二十分钟被徐志摩称为“不死的二十分钟”。为什么这个重病中的女子能得到他这么高的评价呢?我们来看徐志摩自己的记述:“至于她眉目口鼻之清之秀之明净,我其实不能传神于万一;仿佛你对着自然界的杰作,不论是秋水洗净的湖山,霞彩纷披的夕照,或是南洋莹彻的星空,你只觉得他们整体的美,纯粹的美,完美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说的美……”曼殊菲儿极其美貌,在病榻之上又添了几分病容,那种纯净的美态深深震撼了徐志摩,为此他感叹“美感的记忆,是人生最可珍的产业。认识美的本能,是上帝给我们进天堂的一把秘钥”。自古以来,无论中外,美丽的女子都是被赞颂歌咏的对象,如果没有美人,诗人多半做不出好诗,将士也未必有动力彰显出自己的勇猛来。美能激发艺术,而病榻中的美人最符合中国士子的审美情趣。有意思的是,肺病似乎是美女们的专利,从林黛玉到曼殊菲儿,这种轻轻咳,浅掩唇的神态最让人怜惜,后来的林徽因不幸也患了严重的肺疾,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她办的文艺沙龙照样高朋满座,嘉宾如云。

曼殊菲儿在容貌的惊人美丽之外,还是一个了不起的文学家。徐志摩的一生,最爱的就是才貌双全的女子。此刻的曼殊菲儿,是一切善美的化身。“你在最伟大深刻的戟刺中经验了无限的欢喜,在更大的人格中解化了你的性灵。”徐志摩的对曼殊菲儿的虔诚不亚于任何宗教徒之于他们的信仰。这种精神上的顶礼膜拜对于徐志摩的一生影响是巨大的,在那晚二十分钟的谈话中,曼殊菲儿问到了徐志摩回国之后的打算,并且说不希望他和政治打交道,在她眼里,现代政治的世界,无论哪国,“只是一乱堆的残暴和罪恶”。如果说狄更生等学者让原本对政治感兴趣的徐志摩变成了一个热爱文学,爱写诗的徐志摩,那么曼殊菲儿就彻底拔除了徐志摩进政治圈的念头。作为一个受过政治学科班训练的他,一生并没有忘记政治却从未踏足政治。唯其如此,徐志摩才在民国的文化圈里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辉。我们今天记得徐志摩,也正是因为他在那个时代所具有的一种罕有的精神文化气质是超越时代和无功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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