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武》一个人的遭遇(2)

然而,贾樟柯对现实的敏感并不仅限于此,他并不满足于用如此原生微观的影像细节来呈现一个仿佛未经打磨却极其“粗糙”的现实。他的兴趣在于描绘一个人,如何与这样的现实遭遇。有关个人的命题,在早期的中国电影中一直都有深入的呈现:《神女》中悲苦艰辛却与儿子自得其乐的妓女,《小城之春》中压抑情欲郁闷至极的少妇,都是典范。可是,在后来的中国电影中,“我”“你”“她”渐行渐远,逐渐汇入人民的洪流之中。

电影中的小武是一个小偷,自称是干手艺活的。他戴着粗黑框眼镜,寡言,不怎么笑,头时刻歪斜着,舌头总是顶着腮帮子。他常常抚摩着石头墙壁,在澡堂里练习卡拉OK,陪歌女枯燥地压马路,与从前的“同事”现在的大款说几句闲言碎语。他穿着大两号的西装,在大兴土木的小镇上晃来晃去。摄影机的运动找到了一种“小武”式的节奏,他游荡着,让你产生忘记摄影机的感觉。可是,当你看到银幕上,踟蹰在汾阳街头的小武擦了擦他脏兮兮的眼镜片,与我们不期而遇时又会产生新的期待。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他迅速地进入另一个空间,跟他朝不保夕的小偷身份极其的吻合。一个令人排斥的身份却可以让观众产生认同感,这正是贾樟柯在叙事上的诡异之处、敏感之处。他建构了一个20世纪末的中国个人现实,并使得这样一个个人的文本具有了它不可低估的文献性、普遍性。而这样的电影在他的电影前辈身上,仅仅在谢飞导演的《本命年》中灵光一现。

《小武》中细致地描写到了小武所遭遇的三重打击:被朋友抛弃,爱情的落空,回到家里被老父亲赶走。不管他如何想摆脱自己的困境,都重蹈覆辙,仿佛陷入存在的怪圈直到被抓。影片的结尾更是让人惊叹。形象仁厚的公安局长押解着被抓获的小武在县城的街道行走,半路上局长顺道办事,随手将小武铐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小武感觉到极度的不自在,实际上他被当街示众了。接下来的全景意想不到地呈现了围观小武的人群。有的人意识到自己被拍摄到而赶紧离开,可是还有一个年轻人假装没有看小武,而是看着摄影机。法国的影评人,《电影手册》的主编夏尔?戴松这样评论影片的结尾:“这样就置换了故事和观众之间的关系,通过这种使人意想不到的处理,让观众突然感觉自己也像小武一样被剥夺了自由而暴露在画面面前。”

发现贾樟柯

法国的《电影手册》评论《小武》摆脱了中国电影的常规,是标志着中国电影复兴与活力的影片。德国电影评论家乌里希格雷格尔则称贾樟柯为“亚洲电影闪电般耀眼的希望之光”。在《小武》之后,他又推出了三部电影长片:《站台》、《任逍遥》、《世界》。

贾樟柯1970年5月生于山西汾阳。1993—1997年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现定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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