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秀卿把伯雍看了一眼,半晌说道:“是位老实先生。”说着竟走到伯雍身旁坐下了。伯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大家见秀卿竟挨着伯雍坐下,都很奇怪的,那獐头鼠目的老爷,笑嘻嘻地和秀卿说:“你今天是怎么啦?向常不喜欢挨着老爷坐着,今天怎会挨着他去坐?你留点神,他身旁有锥子,看扎你一下子。”秀卿说:“我爱挨着人家坐着,你管得了吗?你大概被锥子扎怕了,替我瞎操心做什么!”又有一个人说:“宁先生是一身布衣,秀卿也喜欢穿布衣,穿布衣的当然要挨着穿布衣的。”秀卿见说,立着眉毛,向那人道:“穿布衣裳憨蠢吗?包子好不在褶儿上,你们倒都穿着绸缎呢,一般也见不出什么好骨头肉来!”那獐头鼠目的人,见秀卿还出来的话非常厉害,便说道:“不得了,她又该骂人了!我今天要跟你豁拳,非把你灌醉了不可。”秀卿说:“你先打个通关,完了我跟你豁。”歆仁在一旁非常赞成,那人也最爱豁拳,当下挽了挽袖子,挨家儿豁起来,不一会儿应当与伯雍豁了。秀卿说:“你跟他豁,我替你喝酒。”歆仁听见这话,笑着向秀卿说:“你这人究竟是怎回事?怎么才见面,你就在人家身上这样上劲,教我们怪疑心的。”秀卿说:“这有什么可疑惑的!我由心里头愿意替他喝酒么,你不会教你们桂花替你喝吗?”这时桂花在旁边斜着眼睛向秀卿说:“秀卿姐,我可没得罪你,你不知我不会喝酒吗!出这坏道儿做什么。”秀卿说:“没跟你说,小鸦头片子!”那獐头鼠目的人,这时在那里直用力,不住把拳头挥上挥下地说:“不管谁喝酒,反正你们俩人有喝的就行。”秀卿在伯雍旁边,也极力鼓舞说:“跟他豁!他是屎拳,不过瞎喊便了。”伯雍平日也很会豁拳的,不过今日要在秀卿面前做个脸,未免有点心慌,连豁三拳,都输了。伯雍把脸微微一红,只见秀卿把伯雍瞪了一眼说:“看着你很老实的,心里也够斗!你知道我替你喝酒,怎么一拳不赢呢?”伯雍说:“不是成心。你若不信时,我陪你喝三杯。”秀卿说:“算了吧!卖一个饶一个做什么!我不服气,跟老八先豁三拳。”因向那人说:“老八!我们老爷输给你三拳,我要替他挡一挡,你敢豁吗?”八爷说:“谁还怕你!来来来,不把你打回去,你也不知八老爷的厉害!”
这时伯雍也和秀卿说:“你这向要输了,我也替你喝。”秀卿说:“你先别盼输,放心吧,这回用不着咱们喝酒了。”说声到,二人便豁起来,一转眼间,秀卿连胜三拳,举座都鼓掌喝起彩来,伯雍心里尤为痛快。八老爷连输三拳,未免有点上火,硬说秀卿都是等拳,执意不喝酒。秀卿说:“你不喝,我提着耳朵灌你!”大家也都说:“你明明输了,凭什么不喝!喝了再说。”八老爷没法子,吃药一般,把三杯酒都喝了,接着又跟别人豁,互有胜负。一个通关完了,八老爷终不肯与秀卿罢休,还要与秀卿豁。秀卿说:“你要豁,咱们换大杯,这一点的小酒杯,有什么意思!”八爷说:“好!”当时换个大杯,两人一对拳,豁起来。秀卿的拳,虽然好,也有时输,端起杯来便一饮而尽。伯雍在旁边看着,暗暗替她叫苦。可是秀卿犹如无事人一般,再看那八老爷时,小脸儿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了,舌头根子也短啦,眼见就要往桌子底下钻,还在那里叫阵。幸亏大家怕他醉倒了,极力劝止,方才罢了。这时叫来的条子,渐渐地都去了,来宾也有去的了,只有秀卿,还不曾去。不一时,饭都吃完了,她却拉着伯雍,问长问短,既而又问:“你今天有工夫吗?可以到我那里坐一坐。”伯雍说:“晚上还得办稿子呢。”秀卿说:“你没工夫,就不便去了。”歆仁诸人,至此更以为奇怪了,大概秀卿总没有过这样的态度,所以引起大家的注意。此时歆仁因向秀卿说:“你若喜欢他,我放他一晚上假,教他跟了你去。”秀卿说:“不必。他自有职务,你能天天老放他假吗?”因又向伯雍说:“每日事务办完,愿意出来,不妨到我那里坐坐。”说着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