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1912》 精彩书摘(17)

当下他三人把这话搁起。伯雍向凤兮、子玖商量起分担新闻的事。子玖说:“昨晚歆仁与你怎说的?”伯雍说:“他教我担任文艺部。”子玖说:“正好这一部分正没个专人,得你担任,将来一定可观。”伯雍说:“你们先不必说这客气话,我现在还是外行,慢慢地学习吧。”于是打开报,三人参酌,用朱笔画出格式来,分配定了,伯雍自任预备他的材料。这时忽见进来一个馆役,脸上笑嘻嘻地向伯雍和子玖、凤兮说:“刚才总理来电话了,说今天晚上在陕西巷泉湘班请吃花酒,请诸位先生,晚上务到,不必到旁处去了。”子玖见说,先笑起来说:“好好!多日没吃花酒了。”因向那馆役说:“你去回总理,晚上我们都去。”那馆役自去了。伯雍因问子玖说:“歆仁还逛窑子吗?”子玖说:“现在当议员的,哪个不逛窑子?八大胡同,简直指着他们活着。照我这样五吊钱喊一个铺,两块钱住一夜,真是无聊已极。不承想还得个登徒子的徽号。照人家一两台花酒,便是一百多块钱,人倒说他不是色鬼。我倒想那样,没钱!”既而又向伯雍说:“还不错。他还看得起你,居然还请你吃一台花酒。”伯雍说:“别管为谁,我们晚上倒得看他的贵相知,或者是很不错的。”子玖说:“我们早看见过了,还是清倌,倒是纯粹北京人,名字叫什么桂花呀?大概叫桂花。十五六岁,好打好闹,还能唱两句二黄。歆仁自从挑上她,差不多天天去,牌哩酒哩,不知捧了多少次。这回利用你新加入本社,又做这一回场面,将来他一定把她讨出来。”伯雍说:“他已有好几个孩子了,他的夫人也很贤慧的,何必还想弄人。此话未必属实。”子玖说:“你还不知道,近来他的夫人,得了一种冤孽病,总也治不好。他们的爱情,已然冷淡了。再说,现在当议员的,有两件流行品,彼此夸耀,第一是马车,第二是姬妾。那当不上议员的,看着他们如此快活,都有三个志愿。”伯雍忙问:“哪三个呢?”子玖说:“便是一车、一妾、一议员。他们见人家这样羡慕他们,也就以此三项骄人。如今歆仁,议员有了,马车有了,只短一个妾,所以每每引为憾事。他若不弄个妾,便是到在议场里,也有点相形见绌。”伯雍说:“你这话我不信,简直是骂人。”子玖说:“真的。假如你当议员,若没有马车,没有妾,大家真能不理你,说你是外行,还免不了田舍郎的呆状。他们已成了这一种风气。你不信,问他们当议员的,谁有妾?谁有马车?他们很高兴的,必屈着指头告诉你。因为他们每人都有一本统计册,没有马车和姨太太的,摈而不录。所以歆仁近来抓耳挠腮的,很为这件事发愁,他这样在桂花身上捧场,也是为得她欢心,省得为捷足者先登,不得不预为地步。论他很可以了,在议会里,虽然不是很红的角色,却能拉党,所以党魁很重视他。在经济方面,自然是不发愁的,慢说一个桂花,十七八个,也办得到。”伯雍道:“话虽如此,他的妻党,很厉害呢。恐怕这个议案,不容易通过。”子玖说:“他所以抓耳挠腮,急得要命,大概也是对于这方面不无戒心。”

伯雍和子玖正谈得热闹,忽听凤兮在旁边说道:“别瞎聊啦!正经把稿子归掇归掇,先发一点,竟等晚上由泉湘班回来再办,不知什么时候散,恐怕来不及,莫如先做点活计吧。”二人见说,皆以为然,当下不谈天了,忙着去办稿子。晚上,少卿和若士也来了,帮着把稿子发了一大半。六点来钟,他们一齐出了门,雇上车,飞奔到泉湘班。这班子是北班中数一数二的。他们到了院中,只听跑厅的吆喝了一声,随即过来一龟奴,把他五人截住说:“诸位老爷,恕眼拙,有熟人提一声,现在没有闲屋子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