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情人·朋友(一)

“姻缘前定”

1932年春天,上海一?二八战事爆发。

当时杨绛已在毕业班,东吴大学因学潮停课,开学遥遥无期,她决定借读燕京大学。借读手续由同学孙令衔请费孝通帮忙办理。2月下旬,杨绛等一行五人北上,28日晚抵达北京。须通过考试方能注册入学。考试完,杨绛急着到清华大学去看望老朋友蒋恩钿,学友孙令衔也要去清华看望表兄,二人同到清华。他们先找到女生宿舍——清华女生宿舍有个很典雅的名字,称“古月堂”;孙君再去寻找表兄,然后由表兄到古月堂接杨绛。

这位表兄正是钱锺书!

3月2日晚,清华古月堂门口,杨绛初见钱锺书。他已读本科三年级,穿一件青布大褂、一双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大眼镜。用杨绛的话说,此时的钱锺书“一点也不翩翩”。但不翩翩的钱锺书却一身儒雅气质,眉宇间“蔚然而深秀”。

他们珍重第一次见面。遇见对方之前,他们从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古月堂门口初见,匆匆一眼,甚至没说一句话便各自走开,竟也相互难忘。“梦里寻他千百度”的知己在蓦然回首中出现,偶然相逢却有熟知感,仿佛“姻缘前定”。在特殊境遇中,人的灵魂能越过肉体的界限,被赋予一种预感,能窥看未来。

蒋恩钿已为杨绛办好了借读清华的手续。借读清华不需考试,只需有住处。蒋的好友袁震(后来成为吴晗夫人)借口有肺病,搬入校医院去住,把床位让给杨绛。杨绛等五人在燕大考试及格后,四人注册入燕京大学,杨绛一人到清华借读。

在名师云集、课目丰富、学术空气浓厚的清华园,杨绛有如蜜蜂飞入花丛,不倦地采撷。晚年杨绛感慨:“我到了清华,才用功听课,不再懒懒散散。我平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上清华本科(那时的清华外文系处于全盛时期)。家人和亲友郑重其事为我选大学,恰恰选了一所对我不合适的大学。我屡想转清华,终究不成,命也夫!”

杨绛借读清华后,钱锺书来信,约她在工字厅客厅相会。此前孙君曾告诉钱锺书,说杨季康有男朋友,又跟杨绛说表兄已订婚。两人见面后,钱锺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杨绛说:“我没有男朋友。”误解澄清,两下释然。清清白白的身家,干干净净的交往,主体性极强的他们从此开始浪漫的书信往来。

知识分子式的古典和书香气

恋爱中的钱锺书与杨绛,水木清华的浓荫僻径、一石一水,大概都曾目睹他们行走的身影,正是佳人清丽,才子风流,也是一个“浪漫故事调儿”!他们谈话很相投。杨绛并不说话,却善于听话,静静地把他没说出来的话都听进去。他们常常直谈到日暮,把时间都忘了,难分难舍。

人若在二十岁不是青年,那么在四十岁怎么能是青年呢?“除蛇深草钩难着,御寇颓垣守不牢。”钱锺书给杨绛写诗,程朱理学家的名教规范也变成了飞鸿传情、纸上谈心的素材。他们在这段浪漫的恋情中投射的情思和智慧之光,突破久远的时空屏障,让我们看见一个文化修养深厚而其乐融融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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