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际的超越与关怀——再论陶渊明归隐(4)

他对子女的慈爱也十分感人。儿子刚刚呱呱落地,做父亲的便“温恭朝夕,念兹在兹”。他和古今每一个父亲一样望子成龙:“厉夜生子,遽而求火;凡百有心,奚特于我!既见其生,实欲其可。人亦有言,斯情无假。”(《命子》)当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实欲其可”的时候,他就禁不住“责子”之叹:“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责子》)这首诗曾招致杜甫的讥嘲:“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达生岂是足,默识盖不早。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如果杜甫不是借渊明“自嘲”或“自忏”的话,那么这种责难本身就“未必能达道”。绝不可将“达道”等同于“看破红尘”,“达道”虽鄙弃人世富贵忘怀世间俗念,但更热爱生活更看重真情;“看破红尘”则是“哀莫大于心死”后的冷漠,自然根本不会相信人间还有至爱,连自己的生活乃至生命也成了累赘和负担,对别人的冷暖贤愚生死就更不会挂其怀抱了。陶渊明对儿子的生活和成长“念兹在兹”,正表明他是一位真正的“达道”者——淡于世俗穷通,超脱一己生死,却深于人间至爱。他将与儿子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视为人生的“大欢”,视为别于而且高于人世浮华的生命“真乐”:

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止酒》

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和郭主簿二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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