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窗口,成了老两口生死诀别的十里长亭 2

发现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是从母亲的日常饮食开始的。保姆小何喂母亲稀饭和麦片粥,母亲不张嘴,即使吃到嘴里也根本不懂得吞咽。在医院的七天里,母亲嘴里残留的粥饭就这么随着她沉重的一呼一吸烀在舌苔上,越来越干越苦,痛苦之状可想而知。

母亲身子斜倚在被垛上,完全坐不起来。小何连拖带架地扶住她半个身子,勉强给她喂一口水,稍一松手,母亲就势便倒下了。

找来社区医院的大夫简单看了看,建议我们还是到大医院照完CT,才好对症输液治疗。

母亲是经不起搬动的——这也是我们轻易不送母亲去医院的主要原因。坐在床上的母亲,身子前倾几乎弓到了腿面,成折叠状,抱都抱不起来,死沉死沉的。我们请求医生能不能先输点活血的药。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时候,看着像是过不去了,输几天刺五加、脑复康什么的,情况即大有好转。所以寄希望于这次也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医生说:“看上去像是脑梗塞的复发,但恐怕还有出血的地方。这两种病都可以导致现在的昏迷状态。”——我才知原来母亲这副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状态就是“昏迷”。医生说:“但两种病在用药上却是完全相反:一种是疏通血管,一种是要堵住出血。这要不弄清楚,不但治不好,反而更添病。”

要搞清楚病因,就要依靠设备,依靠CT。社区医院没有。

看来无论如何也得带母亲上医院了。

一旁的父亲却不以为然。

“不去,不许去医院!”他坚持说母亲没病。其实他内心是怕老伴儿此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在他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里,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医院。

我和姐姐对父亲的漠然真的很气愤,不能再征求他的意见了,我们不能眼看着母亲在家这么等死而无药可医。

事后,我反倒觉得父亲的不知不觉,何尝不是一种庆幸?眼见就要与自己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伴儿生死永诀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父亲,无疑在客观上把这种决绝的痛苦降到了最小。谁也无法设想:此时此刻正昏昏然沉睡着的母亲,在她残存的意识中,会不会也感知不到痛苦?如果真的如此,恐怕也是能想到的最善意的结局。只是在其他人看来,这场面未免过于残忍和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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