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对咖啡馆提供给他们的享受质疑,都赞不绝口。因为没有谁认识“哈瓦拉鱼片”,也没有谁能品鉴出咖啡是不是缘自欧洲皇室的贵族享受。那时的人活在封闭和无知中,自以为是地对新鲜事物和外来事物不加选择地接受。
一个月咖啡馆开下来我大致做了盘算,竟有三万多元的纯利润。这让我非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要知道,我是从一个每月只有十五元生活费的学生,或者是每天赚几元血汗钱的苦力,一下子成为每月有三万多纯利润的小老板的;要知道,我们分配到单位去的同学,每个月到手的工资还不到四十元,我居然一个月就赚了三万多,心中难免忐忑,老在想这是不是不义之财?
其实那年头就这个样子,只要敢做生意就能赚到钱,胆子愈大必然赚得愈多。生意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也很快习惯了每天这样大把大把赚钱。矮子是有功之臣,成了店长,还招来了两个在社会上无所事事的小兄弟做服务生。本来以为生意能够这样顺利地做下去,结果不久就有人找上门来。
一天下午,咖啡馆里很清静,只有门口那桌坐着平时常来的一位姑娘,她的穿着很讲究,长相也是让人想多看几眼的那种。确切地说,她走到人面前像炎热夏天有一阵凉风吹过。不知什么原因,她来咖啡馆老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她喝最好的咖啡,零钱不让我们找。我们谈论过她,觉得她一定有来历。一个漂亮、气质高雅的姑娘,在当时出手如此阔绰,定有不凡的背景。
突然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吵吵嚷嚷地进来,大大咧咧地四处躺着、坐着,每人要了一杯最贵的咖啡,点了很多小吃。领头模样的人还要我们出去给他买五条大重九牌香烟来。
那帮人进来之后,矮子的神色有些慌乱,拉我到工作间。他告诉我来的这帮人是本地的地痞,怕是要在店里闹事。他要出去一趟,找几个兄弟并提点打架的家伙来。他要我在他回来之前先稳住店里局面。
我觉得不至于,来的都是客,以礼相待就是,犯不上小题大做。矮子见我这种态度急了,说我还不知道社会上的复杂情况,他这是有备无患。说着他便急匆匆出去。
矮子刚走,那帮人就开始污言秽语,大声吆喝,把进门的几拨客人都吓跑了。我好几次想去制止他们,怕他们真是寻衅滋事的,就忍下性子等矮子回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将一把防身的牛角刀放到了裤兜里。
大约半个小时不到,矮子带着七八个人回来了,这些人有的身上插着刀,有的兜里揣着自制的火药枪,面目也都不善。
矮子悄悄告诉我,他交代过来的弟兄们,对方大有来头,看他的表情和手势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手。我点了点头,觉得矮子考虑得很是周到。
咖啡馆里顿时静得要命,没一个人讲话。靠窗坐着的那位姑娘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静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电影院散场后的人流。
我非常紧张,双方剑拔弩张,接下来的很可能是一场肉搏和血拼。我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我已打定主意,不惹事,也不怕事!决不让这些所谓的社会大哥来欺负自己,因为有第一次就有下一次。今天由他们在此胡作非为,我以后的下场必定是任人宰割,小店将永无宁日。一会儿,对方老大喊算账。老大叫赖死皮,矮子知道他的底细,是个刚从劳改农场回来不久的劳改犯,手下有一大帮小弟,平时专门帮人打架,当地人都怕他三分。他们一共消费了七百八十元,包括我们到外面去给他们买的五条大重九香烟。
当我把账单递给赖死皮时,他阴阳怪气地说:“哦,共消费七百八,没问题。你们再给我借一千二,我共欠你们两千,”见我不吭气,他的声音凌厉了起来,“这钱,等我有了再还给你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想和气生财,就得先破破财。”
我说:“那绝对不可能,我可以给你们打个折,只付五百元,大家交个朋友。有交情以后大家什么事都好商量,我不在乎这点钱,在乎的是我的生意不想别人做主。”